受伤守卫手臂上那诡异发黑的咬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盘古部落初定的秩序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寻常的止血消炎草药几乎无效,伤口周围的皮肉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坏死,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腐臭与那“神之血”粉末的甜腥气味,令人作呕。
孟婷守在伤者身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尝试了多种已知的解毒草药,甚至冒险用了少量药性猛烈的“断肠草”汁液外敷,也只能勉强延缓那黑色区域的扩散,无法根除。伤者时而昏迷,时而因剧痛和某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感而嘶吼,状况极不乐观。
“这绝非普通的毒素或感染。”孟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她看向程然,眼神凝重,“更像是一种……侵蚀,一种生命力的掠夺。与那枯死的灌木,还有鹰眼带回来的、被蛀空的骨头,感觉同源。”
程然的面色阴沉如水。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暗红色的叶片和布满孔洞的兽骨。指尖触摸叶片,能感到一种异常的冰冷与轻微的粘腻,仿佛触摸的不是植物,而是某种活物的皮肤。而那骨孔中的暗红色残留物,在篝火光下隐隐泛着邪异的光泽。
“必须找到源头。”程然站起身,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众人,“放任不管,下一个被咬伤的可能是任何人,甚至……这种侵蚀可能蔓延到我们的田圃,我们的水源。”
他立刻做出决断。一方面,加强村落所有方向的警戒,尤其是水源地和农田附近,增派巡逻队,设置更多预警陷阱,所有族人不得独自远离村落核心区域。另一方面,他必须亲自带队,前往鹰眼发现诡异藤蔓的区域进行探查。
“阿莱,你留守部落,主持大局,尤其看好剩下的俘虏,绝不能再生乱子。岩爪,你带人继续加固防御,特别是靠近溪流和林地的方向。”程然快速吩咐,“鹰眼,你熟悉路径,再挑两个最机警的猎手,随我和孟婷一同前往。”
“你的腿伤……”孟婷担忧地看向程然的腿。
“无妨,撑得住。”程然语气坚决。他知道,面对这种未知而诡异的威胁,孟婷的植物学知识不可或缺,而他必须亲自判断形势,做出决策。
准备妥当,一行六人——程然、孟婷、鹰眼和三名精锐猎手,在黎明微熹中悄然出发,向着东部丘陵深处,那片生长着惑心浆果和诡异血藤的区域潜行。
越往丘陵深处,林木愈发茂密,光线变得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但隐约间,总能嗅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腥气,如同无形的指引。沿途,他们果然看到了更多被那种暗红色藤蔓缠绕的树木,这些树木无一例外地枝叶稀疏,树皮干枯开裂,呈现出衰败的死灰色,与周围生机勃勃的绿意形成惨烈对比。一些较小的灌木甚至已经完全枯萎,只剩下挂着几片暗红脉络叶片的骨架。
“看这里。”一名猎手指着一处泥泞的地面,那里有几个清晰的、带着暗红色粘液残留的脚印,方向直指密林深处,“是那个逃跑的俘虏!”
追踪变得明确,却也预示着更大的危险。程然示意众人更加警惕,武器不离手,注意头顶和四周的动静。
前行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又瞬间让人脊背发凉。他们来到了一处位于两座山丘之间的隐蔽谷地。谷地中央,是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大片土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土壤仿佛被鲜血浸染过,又像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正在蠕动着的暗红色苔藓。在这片腐土之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那种诡异的暗红色藤蔓,它们粗壮如儿臂,相互纠缠攀附,如同无数扭曲的血管,覆盖了谷地中央的区域。藤蔓的源头,似乎来自谷地最深处一个幽暗的洞穴。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在这片“血藤”丛中,散落着大量动物的骸骨,从小型啮齿类到鹿、野猪,甚至一些大型掠食者的骨架,无一例外都布满了那种被侵蚀的细密孔洞,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的生机。空气中那股甜腥腐败的气味在这里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阴冷的滞涩感。
“天啊……”一名年轻猎手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恐惧。
孟婷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那些藤蔓和地面的腐土。“这些藤蔓……它们在主动汲取周围一切生命的能量!这片土地……已经死了,被它们‘吃’掉了!”她指着腐土边缘几株挣扎求存、却已半边枯萎的蕨类植物,“看,它们正在向外扩张!”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血藤丛中传来。众人立刻屏息凝神,紧握武器。只见几条稍细的血藤如同嗅到猎物的毒蛇,缓缓从藤蔓主体上抬起“头”,顶端如同绽放的花苞般裂开,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如同针尖般的惨白细齿,朝着程然他们所在的方向“张望”,似乎在感知着生命的气息。
“后退!别让它们碰到!”程然低喝,同时拉弓搭箭,一支利箭离弦而出,精准地射中其中一条抬起的血藤!
“噗嗤!”箭矢没入,那血藤剧烈地扭动起来,断裂处喷溅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汁液,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甜腥恶臭。而被射断的那一截掉落在地,竟然还在如同离水蚯蚓般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不动。
这一箭仿佛捅了马蜂窝!整个血藤丛都骚动起来,更多的藤蔓如同被惊醒的蛇群,开始窸窸窣窣地抬起,惨白的细齿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寒光,朝着入侵者的方向蔓延过来!
“走!”程然当机立断,掩护着众人迅速后撤。这些诡异的藤蔓数量太多,而且特性不明,绝非他们这几个人能正面抗衡的。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他们退出谷地,重新没入密林的瞬间,侧面灌木丛中猛地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腥风扑面,一道巨大的、覆盖着厚重骨板、形如野猪却长着剑状獠牙的身影——一头“板齿豨”——红着眼睛冲了出来!它似乎是被血藤的气味吸引而来,却又因某种原因陷入了狂暴,直接将程然一行人当成了发泄的目标!
“散开!”程然一把推开身边的孟婷,自己则借着树木的掩护,险险避开了板齿豨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凶猛冲撞!
板齿豨一击不中,更加狂怒,调转方向,朝着看起来最“柔弱”的孟婷再次冲去!它沉重的蹄子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保护孟婷!”鹰眼怒吼,手中投矛带着破风声掷出,却只是在那厚重的骨板上擦出一溜火星!
另一名猎手试图从侧面攻击,吸引它的注意力,却被板齿豨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般扫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树上昏死过去!
程然眼神冰冷,他知道普通攻击对这浑身骨板的家伙效果甚微。他目光飞速扫视,看到旁边一棵倾斜的大树,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阿木!把它引到那棵歪脖子树下!”程然对仅剩的一名还能行动的猎手喊道,同时自己快速移动到树的另一侧。
那名叫阿木的猎手心领神会,冒着风险在板齿豨眼前晃过,成功吸引了它的仇恨。板齿豨咆哮着追了过去,刚好冲到了那棵倾斜的大树下方!
就是现在!程然用尽力气,将手中那柄沉重的、原本用于开路石斧,狠狠掷向支撑着倾斜大树根部的、一块已经松动的巨石!
“轰隆!”
巨石被砸得翻滚开,失去了关键支撑,那棵早已倾斜的大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带着万钧之势,向着下方的板齿豨轰然倒下!
“嗷——!”板齿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就被沉重的树干和枝杈彻底压在了下面,只剩下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惊魂未定,连忙救起昏迷的同伴。程然喘息着,看着远处那依旧在缓缓蠕动的血藤丛,又看了看被压扁的板齿豨,心情无比沉重。
这诡异的血藤,不仅能侵蚀植物动物,似乎还能影响甚至控制附近的生物,使其变得狂暴。那个逃跑的俘虏,恐怕也是受到了类似的影响。
“我们必须尽快回去。”程然沉声道,扶起受伤的同伴,“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盘古部落面临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生存战争。”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谷地,带着收集到的血藤样本和满心的忧虑,踏上了归途。森林依旧幽深,但隐藏其中的威胁,已经超出了猛兽的范畴,指向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难以理解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