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塔底，内务官将陈默和莫妮卡引至一间素净的等候室，转达了梅露比斯大人正在处理要务，需请他们稍候的消息后，便行礼退去。
陈默对此并无意外，更无恼怒。他早已习惯等待，也擅长利用等待的时间。
他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开始在脑海中梳理魔法构型。
莫妮卡安静地坐在旁边，起初也学着他的样子正襟危坐，但时间一点点流逝，塔内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她渐渐有些无聊起来。
她悄悄侧过头，看着陈默线条冷硬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哥哥……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陈默眼睫微动，睁开了眼睛。他看向莫妮卡，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想通了。
她能引导完成窥探神明命运的占星术，感知到他灵魂的异样，似乎也并不奇怪。
“嗯。”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莫妮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燃起了小小的火苗，充满了好奇：“那……哥哥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陈默有些恍惚。自穿越以来，他的生活已被仇恨和战斗填满，过往种种，竟带着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虚空，尘封的记忆缓缓流淌出来。
他想起了夏日午后在田间小路上奔跑，风里带着稻谷和泥土的气息；
想起了初中时一群半大小子在操场上追逐打闹，汗水挥洒；
想起了第一次踏入县城高中，对更广阔天地的懵懂向往；
想起了大学时相对无忧无虑的四年，图书馆的静谧，社团活动的喧闹，还有结伴旅行时见过的风景……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高铁如银色长龙穿梭大地，飞机轰鸣着划破云层……
他语调平缓地叙述着，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景象，在此刻回忆起来，竟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莫妮卡双手托着腮，听得入了神，时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叹和疑问。
“哥哥的伙伴们，真想认识一下呀。”
“大学……就像魔法学院一样吗？可以学很多很多东西吧！”
“高楼真的比魔法塔还高吗？没有浮空阵该怎么上去呢？”
“飞机……比最快的飞行魔导器还要快吗？那一定像风一样自由吧！”
她是一个完美的听众，无论陈默描述什么，她都能给予最及时，最热烈的回应，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全然的向往和兴趣，极大地满足了倾诉欲。
当陈默提及一些不那么愉快的部分，比如踏入社会后无休止的工作压力，为了项目熬夜加班；
比如童年时因家庭经济拮据而不得不放弃的爱好，父母眉宇间偶尔流露的疲惫……
莫妮卡便会轻轻靠过来，用最柔软的声音安慰：“至少现在，在这里，哥哥不用再为那些事情焦心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哥哥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陈默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甚至带着点自嘲：“买个游戏头盔，戴上，然后就过来了。”
这个理由，无论回想多少次，都显得如此荒谬，缺乏逻辑，更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游戏头盔？”莫妮卡重复了一遍，脸上却没有丝毫怀疑，反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哥哥的世界，是用‘游戏’的方式来连接和体验其他世界的吗？好厉害！”
陈默看着她全然接受甚至自行合理化的模样，不禁苦笑。
他摇了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我所做的一切，挣扎、愤怒、复仇，甚至现在追寻的目标……
如果最终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游戏，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只是平日里无暇深思。
莫妮卡静静地听着，然后，她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纯净而通透。
“哥哥为什么会在意这些呢？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至少哥哥经历的一切，爱也好，恨也罢，这些情感都是真的呀。”
陈默微微一愣。
“天空可以是假的，大地可以是假的，包括我……也都可以是假的。”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依恋，
“但是，爱，不会。它们存在过，给你的心带来过温暖，这样，就足够了。”
她望向窗外，眼神有些悠远，仿佛回到了那片永恒的黑暗：“在意识囚笼里的时候，太安静，太孤单了。
我也会给自己编故事，想象自己是一个勇敢的冒险者，有几个非常非常可靠的伙伴，我们一起旅行，一起战胜邪恶的不可名状……
那些伙伴，那些冒险，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但是，在编造那些故事的时候，我心里感受到的快乐和温暖，是真实的。它们支撑着我，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游戏，不就是为了让人体验到不一样的人生吗？只要体验是真实的，那么承载体验的世界是真是假，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陈默沉默了。他看着莫妮卡，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纯真无垢的少女，内里却蕴含着如此哲思。
这番言论，有些过于超然，甚至带着点看破虚妄的意味。
他正想说什么，等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身着法师袍的护卫推门而入，恭敬地行礼：
“两位久等了。梅露比斯大人现在有空，请随我来。”
陈默长松口气，梅露比斯这时机挑得倒是正好。
被莫妮卡这番开导，心头那点关于真实与虚幻的沉重纠结竟真的散去了不少。
或许……在不影响正事的前提下，稍微放松些，多体验下这个世界的种种，也并非不可？
这念头让他不禁苦笑，感觉自己的人设又崩了。转念一想，早在面对伊蕾拉时，这壳子就已裂过缝，多崩几次，大概就习惯了吧。
他不再多想，主动朝莫妮卡伸出手。少女眼中立刻漾开惊喜，毫不犹豫地小手放入他掌心，一同向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