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绫罗法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
京城那片连绵的灯火,在脚下迅速缩小,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暖黄光晕,镶嵌在墨色的大地上。
夜风凛冽,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沫缩了缩脖子,一张小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白。
她苦着脸,回头望向那片越来越远的繁华,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白芷站在她身侧,目光如炬,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别看了。”
清冷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
“回了宗门,有你好看的。”
“你这孩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一声不吭就敢私自离开山门,还敢跑到这天子脚下来。”
“回去之后,看你师父扒不扒了你的皮。”
苏沫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我才不怕。”
“师父最疼我了,才舍不得呢。”
白芷被她这副滚刀肉的模样噎了一下,心头火气更盛。
她哼了一声,决定换个话题。
“说说吧。”
“方才那个叫陈玄的道人,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苏沫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里面仿佛盛满了星子。
她凑到白芷身边,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师叔,你是不知道,我刚到金陵,就被三个叫岐山三金的恶贼给盯上了!”
她将自己如何被骗,如何被围攻,又如何陷入绝境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陈前辈和黛玉妹妹就出现了!”
“黛玉妹妹才刚入修行,陈前辈就拿那三个炼气化神中期的修士,给她当陪练!”
“打完了,黛玉妹妹受了点内伤,陈前辈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枚乾元丹,就跟喂糖豆似的给她吃了!”
“乾元丹!”
白芷那张始终清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都有些发紧。
那可是乾元丹。
补气疗伤圣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
就算是在昆仑琼华宫,也只有立下大功的弟子,或是长老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获赐。
拿来给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疗伤?
还是一连好几颗?
这是何等的奢侈,何等的……败家。
苏沫没注意到自家师叔的失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
“后来,陈前辈一剑就把那三个恶贼全杀了!可利落了!”
“对了!我还邀请了黛玉妹妹,来参加我们明年宗门的论道大会呢!”
她话里话外,将陈玄塑造成了一个修为深不可测,行事莫测高深,还出手阔绰到令人发指的不世高人。
白芷捻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洞玄观。
这个名字,她将自己知道的修真界宗门谱系在脑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半点痕迹。
是哪个隐世不出的古老道统?
还是某个新近崛起的门派?
能随手拿出乾元丹,门下弟子又如此不凡,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苏沫见她不语,又补充道。
“师叔,你别不信,黛玉妹妹真的很厉害。”
“她才修行三个月,那一手御剑术,却使得凌厉得很。”
白芷斜了她一眼,忽然抓到了话里的重点。
“你等等。”
“你叫那个林黛玉‘妹妹’?”
“嗯。”
苏沫理所当然地点头。
白芷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既然她是你的妹妹,那她的师兄,你怎么管人家叫‘前辈’?”
“这辈分,都让你叫乱了!”
她想起自己方才对着那个年轻的道人,行了个平辈之礼,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吃亏了。
都怪这死丫头。
苏沫眨了眨眼,振振有词。
“各论各的嘛。”
“陈前辈那么厉害,我觉得他肯定跟师父是一辈的,说不定比师父辈分还高呢。”
“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年轻,修为却那么高深莫测。”
白芷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亏你还是个修士。”
“不知道修士的年岁,是不能看外貌的吗?”
“他看着年轻,说不定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苏沫被她的话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师叔,你也会说笑话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肖金宇,此刻却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故弄玄虚罢了。”
“师父的流云锥都到了他面门,他连反应都没有。”
“若不是师父手下留情,及时收手,他现在是死是活,还未可知呢。”
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苏沫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师兄眼高于顶的性子,懒得与他争辩,只是悄悄翻了个白眼。
白芷却柳眉一竖,呵斥道。
“金宇,住口!”
“不懂就不要妄言。”
她自己心里清楚,方才那一击,看似是自己主动收手。
可对方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不是反应不过来。
那是一种全然的,彻底的,足以藐视一切的漠然。
仿佛她的全力一击,在他眼中,不过是拂面而来的微风,根本不值得有任何反应。
这种认知,让她心底发寒。
肖金宇被师父呵斥,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却也不敢再多嘴,只是将头扭到了一边。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苏沫眼珠子一转,又来了个主意。
她再次凑到白芷身边,拉着她的胳膊,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撒着娇。
“师叔,好师叔。”
“我瞧着你们的事情,还没办完吧?”
“不如……就先带着我?”
“等你们办完了事,我们再一起回山,好不好嘛?”
“我保证,这次一定乖乖的,绝不乱跑!”
白芷可不吃她这一套。
她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胳膊从苏沫怀里抽了出来。
“想得美。”
“等回了山,让你师父点头了,我再带你出来。”
任凭苏沫如何撒泼打滚,威逼利诱,白芷就是铁了心,油盐不进。
月白绫罗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在苏沫哀怨的目光中,那片象征着人间繁华与自由的光晕,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前路,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