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熄灭的刹那,谢昭宁的手指还停在那行隐文上。“钥启之时,音断者亡”——七字如钉,嵌入心脉。她未动,萧景珩却已扣住她手腕,力道沉稳却不伤人。门外的脚步声极轻,似退似留,他执笔在案上疾书:“走。”
她点头,指尖滑过袖中银铃,未响。两人无声撤离密室,沿暗道穿行至后巷。夜风微凉,拂过额角细汗,她呼吸略滞,太阳穴突突跳动。方才强行回溯杀手临终情绪,神识已受反噬,此刻每走一步,都像踏在琴弦绷紧的边缘。
“你不能再用《心音谱》追溯他人死意。”萧景珩低声道,声音贴着耳际传来,“伤的是你自己。”
“可这七个字有残留的情绪波动。”她咬唇,“不是写下的警告,是刻下时的心念烙印——恐惧、悔恨,还有……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
他脚步一顿,目光锁住她苍白的脸色。“你想再试?”
“我不敢。”她摇头,“但我必须知道,《心音谱》是否本就是一把钥匙。”
他沉默片刻,解下腰间玄冥剑递给她一截剑穗上的红绳:“若真要探,等安全处再说。”她接过,指尖触到那抹红,微微一颤。
城南书斋,沈墨白居所。
门扉紧闭,窗纸映着孤灯。萧景珩叩门三下,间隔两息,再叩两下。许久,门开一线,老者面容惊疑,手中拄着裂纹斑驳的《昭明文选》。
“镇北军枢符。”萧景珩从怀中取出铜符,置于掌心。
沈墨白瞳孔微缩,盯着那枚刻痕良久,终于侧身让路。
屋内陈设简陋,唯有靠墙一架古书柜泛着深褐光泽。他引二人入内,反手落闩,又将油灯调至最暗。谢昭宁将地图残片铺于案上,指尖点出那行隐文。
“‘音断者亡’。”她低声复述,“我怀疑,《心音谱》的旋律一旦奏全,会触发前朝秘库的机关。”
沈墨白垂目不语,手指摩挲书脊,指节泛白。
萧景珩缓缓开口:“先父曾言,‘音律锁钥,唯心者开’。我始终不解其意,如今看来,或许并非虚言。”
老人抬眼,目光落在谢昭宁脸上,忽而剧烈震动。他颤抖着打开书柜最底层的木匣,取出两卷泛黄纸页。
“这是……”谢昭宁接过第一卷,封皮题字苍劲——《九阙备要》。翻开一页,赫然写着:“心音不可轻奏,恐引地鸣血涌。唯双脉同至,方可启钥而不崩。”
第二卷为密奏副本,边角盖有褪色朱印。她逐字读去:“臣萧远山泣奏:当日与谢公共封九阙,誓约‘琴断血不流,钥隐人不留’。今臣蒙冤将死,唯望后人知——非叛国,实护国。”
谢昭宁指尖发冷。她抬头看向沈墨白:“他们……曾共守此诺?”
老人闭目,喉头滚动,似在吞咽千斤之重。“二十年前,先帝病危,前朝余孽欲借秘库之力翻盘。谢尚书与萧老王爷联手设局,以《心音谱》为引,镇北军武体为基,将秘钥之力封于皇陵地下。他们约定——若有一方独启,机关自毁,血染九阙。”
室内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
谢昭宁忽然起身,从颈间取下那枚青玉佩,递向沈墨白。“这是我自幼佩戴之物。”
老人双手接过,颤抖着从匣底摸出半枚断裂玉佩。两块玉石拼合,纹路严丝合缝,缺口处浮现出细如发丝的古篆——“归音”。
“你不是尚书亲女。”沈墨白声音沙哑,“你是前朝最后一位‘音官’之女。惨案那夜,谢尚书冒死救出襁褓中的你,对外宣称收养嫡女,实则为你遮掩血脉。你生来便能承《心音谱》之力,而萧公子……”他转向萧景珩,“唯有镇北王族的武体,才能承受钥启时的地脉反噬。”
萧景珩站在窗边,晨光初透,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未语,只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道旧疤横贯虎口——那是幼年练功时被父亲亲手划下的试脉印记。
谢昭宁望着他,忽然明白为何每次她弹奏《心音谱》,他总能第一时间感知她的状态。不只是默契,是血脉深处的共鸣。
“所以……”她声音很轻,“我们不是偶然相遇。”
“是宿命安排。”沈墨白喃喃,“谢尚书临终前说,‘待心音传人归来,镇北之火未熄,方可重启真相’。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你们一同站在这里。”
谢昭宁低头看着手中完整的玉佩,温润如泪。她想起养父临终前的话:“琴中有天机,唯真心者得闻。”原来那一卷《心音谱》,不仅是记录秘辛的乐章,更是开启命运之门的信物。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伸手覆上她握玉的手。“现在你知道了。”
她抬头看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静的坚定。“我知道了。我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棋子。我是能听懂这世界心跳的人。”
他凝视她片刻,低声道:“那下一步,你还想听吗?”
她没回答,只是将玉佩收回怀中,转身走向书斋角落那张旧琴。桐木斑驳,弦已多年未动。她拂去灰尘,指尖轻按琴面,一声清越响起。
沈墨白看着这一幕,忽然老泪纵横。他默默取出一方布巾,包好剩余手稿,投入炉中。火焰腾起,照亮他疲惫却释然的脸。
“该说的都说尽了。”他低语,“剩下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
晨光渐亮,照进书斋。谢昭宁立于琴旁,指尖仍压在弦上。萧景珩站在她身侧,目光沉静。
“该回去了。”他说。
她点头,未动。窗外,第一缕阳光落在琴首银铃上,轻轻一震,发出极细微的一声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