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地下指挥所厚重的木门时，里面并非我预想中的寂静。
代表着离岛码头全貌的沙盘前，神里绫人与珊瑚宫心海并肩而立。他们没有休息，似乎从我离开后，就一直在这里推演着明晚的每一个细节。烛火在他们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特有的，混杂着茶香与紧张气息的味道。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你回来了。”神里绫人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却有一丝不易察 ?的探寻。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沙盘前，将那张从终末番成员手中得到的纸条，轻轻放在了代表着码头仓库区的模型上。
“这是什么？”珊瑚宫心海问道，她的目光从纸条上移到我的脸上。
“一个新的棋子。”我看着神里绫人，“或者说，是我的老师，为我布下的一个饵。”
神里绫人拿起纸条，只看了一眼，眉头便微微蹙起。他将纸条递给身旁的珊瑚宫心海。
“小袖……烟花巷？”珊瑚宫心海念出声来，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分量，“终末番找到了她？不对，这太快了。影山冬马刚带走人，你们的人就能立刻锁定位置，这不合常理。”
“你说得对，这不合常理。”我看着沙盘上那个小小的仓库模型，声音很冷，“所以，这不是终末番找到的。这是影山冬马，故意让我们找到的。”
指挥所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神里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一个陷阱。他知道小袖是我们追查的关键线索，所以故意暴露她的位置，引诱我们分兵，甚至可能是想将你直接引过去。”
“不只是陷阱。”我摇了摇头，手指点在了那张纸条上，“这是一封请柬，和之前那张『樱蛛』拓纸一样。他不仅在明晚的仓库为我准备了『主菜』，还想在今晚，先请我吃一道『开胃菜』。”
我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在逼我做一个选择。是现在就去烟花巷，可能会打乱他的某些部署，但我们也会因此暴露，陷入被动。还是按兵不动，无视这个诱饵，专心等待明晚的决战，但代价是小袖可能被灭口，或者成为对付我的筹码。”
“好一招阳谋。”珊瑚宫心海的语气凝重起来，“他算准了你不可能对小袖这条线索坐视不理。无论我们怎么选，都会落入他预设的节奏里。”
“所以，我们不能选。”我说道。
神里绫人抬眼看我：“不选？你的意思是，放弃小袖？”
“不。”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全都要。”
这句话让神里绫人和珊瑚宫心海都愣住了。
“全都要？”神里绫人重复了一遍，他似乎在咀嚼这三个字背后的疯狂，“你的计划是什么？”
“很简单。明晚仓库的计划，不变。主角依然是我，舞台也还是那里。”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但是，今晚，就在现在，我们要提前动手，去一趟烟花巷。”
我看向神里绫人：“我需要终末番的精锐，负责潜入和清扫外围。”
然后，我转向珊瑚宫心海：“我需要五郎将军和他麾下最精锐的奇袭部队，负责正面突击，以最快的速度救人，然后撤离。”
“这太冒险了！”神里绫人立刻否决，“绯影，你冷静一点。提前动手，就等于告诉影山冬马，我们已经看穿了他的布局。这会让他产生警觉，明晚的行动，变数就太大了。我们为了明晚的计划，已经投入了社奉行和海只岛几乎所有的暗中力量，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诱饵，就打乱全盘计划。”
“神里家主，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有全盘计划可言吗？”我反问道，“从这张纸条出现开始，主动权就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了。我们每多犹豫一刻，都是在按照他的剧本在走。他正躲在暗处，欣赏着我们的迟疑和挣扎，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只看到了打草惊蛇的风险。但你有没有想过，蛇，有时候也会被惊吓到？”
珊瑚宫心海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似乎捕捉到了我的意图：“你是说……心理战？”
“没错。”我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神里绫人，“神里家主，你了解你的敌人，我也了解我的。我的老师，影山冬马，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那病态的掌控欲。他喜欢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像一个戏剧导演，看着舞台上的演员，按照他写好的剧本，一步步走向他设定的结局。”
“他现在一定很得意，因为他相信，他眼中的『主角』，也就是我，正在为如何选择而痛苦。他绝不会想到，这个主角，会在大戏开演前，冲上舞台，一把火烧了他的幕布，拆了他的戏台！”
我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锋锐。
“我们就是要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间，用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打乱他的节奏！他想看戏，我们就先把他的一个舞台给拆了！我们不仅要去救人，还要让他明白，他的剧本，从现在开始，由我来写！”
指挥所里，我的声音在回荡。
神里绫人紧锁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他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棋手，我这个计划，无疑是在挑战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倒是珊瑚宫心海，她快步走到一张更详细的离岛地图前，目光迅速地在上面移动。
“烟花巷……这里地形复杂，小巷众多，易于躲藏，但也利于突袭部队分割包围。如果动用终末番的忍者进行前期渗透，清理掉暗哨，再由五郎将军的部队从南北两个巷口同时突入，直扑三号宅邸，理论上可以在一刻钟内结束战斗。”
她转过身，看着我们，语气果断。
“我同意绯影的计划。风险很大，但收益同样巨大。一旦成功，我们不仅能救出关键人质，获取新的情报，更重要的是，能让影山冬-马陷入被动。一个习惯了掌控全局的人，一旦节奏被打乱，就必然会露出破绽。”
她看向仍在犹豫的神里绫人：“神里家主，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神里绫人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犹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家主的决断。
“好。就按你说的办。”他看着我，“终末番在离岛的所有精锐，从现在起，听你调遣。行动代号，就叫『捕蛛』。”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是，绯影，你不能去。你是明晚计划的核心，不能在今晚暴露。烟花巷的行动，由五郎将军全权指挥。”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是他作为盟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计划敲定，整个地下指挥所立刻高速运转起来。一道道指令通过秘密渠道发出，潜伏在离岛各处的终末番忍者和海只岛士兵，如同被唤醒的蜂群，悄无声息地朝着烟花巷的方向集结。
……
半个时辰后，离岛一处废弃的仓库内。
五郎和他麾下最精悍的三十名士兵已经集结完毕。他们都换上了便于夜行的黑色劲装，武器上缠着消音的黑布，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在他们身边，十余名终末番的忍者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之中，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我找到了正在分发作战任务的五郎。
“五郎将军。”
“绯影先生。”五郎转过身，对我行了一个军礼，“请放心，我们一定把人带回来。”
“我相信你。”我看着他那双充满斗志的眼睛，“但这次的行动，非同小可。你们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普通的敌人。”
我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枫原万叶留下的，已经干枯的枫叶信物。
“这是什么？”五郎有些疑惑。
“一个护身符。”我将枫叶递给他，“听着，五郎将军。如果在行动中，你们遇到了一个戴着『净琉璃』面具的男人，记住我的话，不要硬拼。你们的任务是救人，不是决斗。想尽一切办法，带着你的人活下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情况到了最坏的地步，你们被切断了退路。你就去码头，想办法找到南十字船队的人。把这个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是『风的朋友』需要帮助。南十字的船，会是你们最后的退路。”
五郎接过那枚小小的枫叶，他能感受到我话语中的沉重。这不仅仅是一个后备计划，更像是一种托付。
“我明白了。”他郑重地将枫叶收入怀中，“我们不会辱没海只岛的威名。但是你，绯影先生，明晚的战斗，也请务必小心。”
“我会的。”
五郎不再多言，转身面对他的士兵，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充满了力量。
“兄弟们！今晚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的目标，是救人！记住我们的训练，速战速决，不许恋战！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迅速而有序地消失在仓库的阴影中，融入了离岛深沉的夜色。
我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名忍者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老师，你的戏，提前开场了。
不知道这份惊喜，你是否喜欢？
我转身，握紧了腰间的『流净』。
今夜，属于烟花巷。
而明晚，整个离岛码头，都将是我的舞台。
我回到指挥所，神里绫人和珊瑚宫心海正站在沙盘前，沙盘上，代表烟花巷三号的那个位置，已经被插上了一枚红色的旗子。
“他们出发了。”神里绫人说道。
“嗯。”
“你似乎很有信心。”珊瑚宫心海看着我，“你觉得影山冬马会在那里布下什么样的陷阱？”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以他的性格，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包围圈，也可能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爆炸，甚至可能……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神里绫人不解。
“对，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什么都没有。”我解释道，“他故意放出消息，让我们大张旗鼓地扑过去，结果却发现只是一个空宅子。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暴露了实力，还会因为扑空而士气受挫，并且会开始怀疑之后所有情报的真实性。这同样是一种心理上的打击。”
珊瑚宫心海点了点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正因为难缠，所以才要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去破局。”我看着那枚红色的旗子，“无论他准备了什么，五郎将军他们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去，带走目标，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撤出来。不给他任何从容发动后手的机会。”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指挥所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代表着时间的沙漏，在无声地流逝。
突然，一名终末番的忍者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家主大人，心海大人，绯影大人！烟花巷急报！”
我的心提了起来。
“说！”神里绫人沉声道。
“五郎将军的部队已经成功突入三号宅邸！行动……行动比预想的要顺利！宅邸内只有少数守卫，不堪一击！”
“小袖呢？”我立刻追问。
“人已找到！被关在地下室，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里，我们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那名忍者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场的情况有些奇怪。我们在地下室，除了找到小袖之外，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留声机。五郎将军已经将它带回，正在撤离的路上。”
留声机？
我和神里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影山冬马，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