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送袁绍出门,回到书房后,郭图就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透体而出,浸湿了贴身的单衣,粘在身上,非常难受。
袁绍的话说得很好听,但作为袁绍的心腹,跟随袁绍多年,又岂能听不出袁绍的言外之意。
他已经让袁绍不满了,能不能有始有终,要看他今后的表现。
袁绍也许无法动摇汝颍系或者关东士大夫的地位和整体利益,但找个理由罢免他绰绰有余。
如果袁谭、荀谌那边打得顺利,他或许可以和袁绍正面硬刚一下。反正袁绍没有充足的理由不能杀他,就算罢免了他,过一段时间,也有人为他发声,逼着袁绍重新起用他。但现在袁谭、荀谌被周瑜纠缠住,进退两难,他根本不能离开大司徒这个重要的位置。
大司徒负责钱粮,而两军作战最重要的除了兵力,就是钱粮。
他想将周瑜撤离合肥当成战功上报,与袁熙平定匈奴叛军相提并论,但袁绍根本不认可,直接说捷报频传指的就是袁熙的两个大功,随即又戳破了东南战场的真相,根本没有捷报,只是僵持。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选择了,只能用支持建立幽燕都护府来换取袁绍的不追究。
否则倒霉的不仅是他,还有袁谭、荀谌,以及他们背后的关东士大夫。
大败亏输。这次君臣之间的较量,他输得非常彻底。就像和袁绍打的那个赌,还没赌,他就已经输了。
一想到这些,郭图就异常愤怒。
袁谭、荀谌怎么能将战事打成这样?
你们不会事先考虑截周瑜的粮道吗,你们有足够的骑兵优势,早就该用上了,怎么能让周瑜从容筑城,直到现在才发现?
你们就不能像袁熙一样打个胜仗,让我也硬气一回?
想到袁熙,郭图又连忙起身,到一旁的书架上翻找书信。这么大的事,袁绍都收到了捷报,他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实在不合常理。
郭嘉、辛毗没有书信来吗?还是自己太忙了,没注意?
找了一圈,郭图也没找到郭嘉或者辛毗的书信,心头一片茫然。
这两人怎么会这么久也没给他写信?前一段时间袁熙在鄄城也就罢了,他回幽州之后,与匈奴人开战,他们怎么也没有消息来?
他们在想什么?
——
郭图很快就请来了大司马韩遂和大司空沮授,开门见山地说了要设立幽燕都护府的事,同时通报了袁熙在卧虎山大破匈奴叛军的战况。
韩遂、沮授都有些诧异。
设立幽燕都护府的事之前已经议过,被否决了,而且态度最为坚决的就是郭图。此刻他重提此事,而且态度截然不同,是出了什么事?
总不可能是因为袁熙大破匈奴叛军,要给他升官,特地设立一个都护府吧。
但两人都没表示异议。
韩遂对袁氏兄弟之间的争立不感兴趣,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大司马。将来是袁谭继位,或者袁尚继位,他都不在乎。
就算他在乎,也轮不到他说话。
沮授却有些动心。
之前他就是支持建立幽燕都护府的人之一。袁尚去了凉州,审配去了关中,朝廷即将委任一个新的冀州刺史,大概率是汝颍系的人。与其如此,不如让袁熙兼领冀州。
就算袁熙不方便兼领冀州,成立幽燕都护府,让袁熙成为北疆最重要的藩王,对冀州也有好处。
官职越高,可以辟除的掾吏越多,冀州离幽州最近,有先天优势。
袁熙的实力壮大,对袁谭并不是好事。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发言,一直保持沉默。
他不相信郭图会突然改变主意,支持成立幽燕都护府而没有其他考虑。在搞清楚这一点之前,他不能轻易表态。
见韩遂、沮授都不说话,郭图也不客气,当下表示,既然你们不反对,那这件事就定了。稍后朝议时,还望二位助我一臂之力,不要随便改变主意。
郭图说完,端起了茶杯。
韩遂、沮授见状,起身告辞。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司徒府,韩遂径直准备上车,沮授却停住脚步,看着韩遂的身影默不作声。
韩遂似乎感受到了沮授的目光,停了一下,转头看向沮授。
“公与,同行否?”
沮授笑了笑,赶上几步,上了韩遂的马车。韩遂也跟了上来,随即拉上车门。
马车缓缓起动,两人四目相对,突然会心一笑。
“公与,你说说,大司徒今天是怎么了?前后不到一个月,判若两人。”韩遂主动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想必是东南的战事不顺利吧。”沮授缓缓说道:“合肥离此不过千余里,六百里加急的话,最多两天就能送到。这么久了还没消息来,估计是打得不好。”
沮授轻笑一声。“名士的口才再好也不能讳败为胜,谎报战功。被陛下知道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韩遂皱了皱眉。“江淮之间地势平坦,最适合骑兵奔驰,不知道要比船快多少倍。且背靠淮水,运输极为方便,有整个豫州支撑,他们要兵有兵,有粮有粮,怎么会拖延这么久?”
沮授摇摇头。“我也想不通。不过两军作战,兵力、粮秣并不能完全决定胜负,有时候还要看双方将领。周公瑾随孙伯符征战多年,战功赫赫,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且江东擅水战,舟辑之利,胜于青州,吴王一时无法取胜,也在情理之中。”
韩遂点头表示认可,随即又道:“那大司徒一改之前的态度,提议成立幽燕都护府,公与怎么看?”
“我想,大司徒或许是认识到了幽并凉的重要性。西北不稳,中原难安,所以才改了主意,成立幽燕都护府,使燕王担当重任,守护幽并的安全。大司马,凉州的事,就要看你和秦王的了。”
韩遂瞥了沮授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公与,你可别这么说。你们冀州人才是秦王的心腹,我们凉州人在中原人眼中只是祸害而已。凉州的事,最后还要秦王和你们冀州人的,除非……”
韩遂顿了顿,幽幽地说道:“除非你们有了更好的选择,打算放弃秦王。”
沮授笑了。“大司马说笑了,冀州人从来都是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百年之后,他指定谁是继位之君,冀州人就为谁效力。”
韩遂眨了眨眼睛,收起了笑容。“这么说,你们是认定吴王不能继位了?”
沮授连连摇手。“大司马,我可没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