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再一次渡过淮水,与郭嘉相见。
郭嘉心情很好,恭恭敬敬的邀请郭图入营,又领着他看了一圈,请他欣赏一下虎卫、龙骑的英姿。
郭图看到了阎行,与阎行聊了几句,很是感慨。
来之前,他已经查过了,知道阎行孤身渡淮,通过卫士向韩遂传递了袁熙以武入道的消息,也借由卫士之口,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更多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都是郭嘉的手段。
见完阎行,郭图来到郭嘉的帐中就座,喝了一口准备好的美酒,赞道:“奉孝,你这手段不错。”
“我也只是借其事略作发挥罢了。为君扬名,本是为臣本分,当年阿叔可没少做,比我高明多了。”
郭图抚着胡须,微微一笑。“真有其事?”
“真有,燕王不喜虚张,我也不敢无中生有。”
“我能当面问问他吗?”
“你我谈妥,就引阿叔去见他。”
郭图也不再迂回,直截了当的说明了己方的条件,最后又加了一句。“荀友若要助你一臂之力,决定赌上一辈子的名声,和你赌这一回。你敢接吗?”
郭嘉笑了。“也就是说,在燕王攻克濡须口之前,吴王还是吴王,依然保留夺嫡的选择。”
郭图点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兵权都给你了,还有什么机会,只是保留最后一点体面罢了。吴王自认技不如人,主动让贤,总比阴谋失败好听一些。大陈新立,闹出那样的事实在不好看。”
郭嘉眼睛一眨。“阿叔,这件事当真与你无关?”
郭图哼了一声。“这是我和荀友若之间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好,我不问。吴王那边肯定没问题,天子那边呢?”
“天子那边也不会有问题。”郭图胸有成竹。“有一点,我要特明强调一下,在天子退位,燕王登基前,宫中禁卫由我们负责。荀友若救驾有功,委任光禄勋,掌省中郎卫。燕王登基之后,要是愿意给他一个虚职致仕,当然最好。实在不行,给他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也随你们。”
郭嘉想了想。“我和燕王商量一下,应该不至于到这一步。”
“行,速去速回。”郭图挥了挥手,提起酒壶,自斟自饮。
——
郭嘉来到袁熙的大帐,将郭图的条件说了一遍。
袁熙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反复权衡利弊。
他倒不提心他们出尔反尔。兵权在手,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他担心的是袁绍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虽然郭图信誓旦旦地说袁绍已经同意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他承认郭嘉说得有理,袁绍惜身,轻易不敢冒险,尤其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像曹操偷袭乌巢这种事,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直面生死就是在界桥,面对突然出现的两千多公孙瓒溃兵,他无畏了一回,没有躲。
那是没办法,不打败公孙瓒,他必死无疑,躲也躲不掉。
除此之外,他从来不会和对手赌生死。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他要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追随他多年的部下。对他们,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信,会轻易低头吗?
气都要气死了。
这个人一辈子没丢过脸,这次在大军面前落马,算是颜面扫地。论起严重性,可能比他梦里官渡战败对袁绍的打击还要大。
袁绍后来不是病死的,而是气死的。
被自己从没看得上眼的曹操击败,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吐血而亡。
“如果天子有什么意外,我答应的任何条件都作废。”袁熙最后捻着手指,一字一句地说道。
郭嘉长出一口气,笑道:“行,他们自己闯的祸,理当由他们自己收拾。如何宽解天子,就让他们去想办法吧,大王只需用心战场就行。”
袁熙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
郭嘉出帐,通报了袁熙的答复。
郭图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丝难色。“奉孝啊,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难题。以天子的脾气,恐怕很难释怀。除非你们在三个月内拿下濡须口,孙权、刘璋望而归降,否则……”
他咂着嘴,连连摇头。“我最多只能保证他支撑一年,多了,谁也不敢说。你有把握一年之内平定天下吗?”
郭嘉大笑。“我没这样的把握。不过这事与我无关,答不答应,在你们,不在我。”
郭图骂了两句,起身说道:“好吧,谁让我们自己惹了祸呢。你带我去见燕王吧。”
两人起身,来到袁熙的大帐。在等他们的时候,袁熙已经派人将淳于琼请了过来。淳于琼坐在一旁,斜睨着郭图,眼神不善。
看到淳于琼,郭图也很尴尬,拱拱手。“仲简,这几天辛苦你了。”
淳于琼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不辛苦。大司徒往来奔波,调和父子兄弟,才叫辛苦。”
郭图无奈。“仲简,休要如此。你我相知多年,还不知道我们的苦衷?这次是对你不住,实在是事出无奈,还请仲简多多体谅。今日有正事,就不和你多说了。等此间事了,再请你喝酒陪罪。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们啊。”
见郭图服软,淳于琼心里舒坦,也不再多说什么。
郭图上前拜见,行了跪拜大礼,伏地不起。“老臣郭图,愧对陛下,愧对大王兄弟,还请大王治罪。”
袁熙离席而起,伸手去扶郭图。郭图却不肯起身,涕泪俱下,哭得极是伤心。
他原本只是表演一下,后来却越想越伤心,真的忍不住了。
谋划了这么久,最后不仅没成功,反而害了袁谭,只能将主动权交给袁熙。
作为前辈,他们也输给了郭嘉。
君臣皆输,一败涂地。
袁熙扶了两下,没能扶起郭图,又不好真的用力,只好也跪了下来,与郭图相拥而泣。
和郭图一样,他本来也只是想做做样子,后来想到自己一直表示无意帝位,现在却不得不接受安全,将来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亲和兄长,满腔的纠结、委屈无处诉说,只能付之一恸,哭得死去活来。
郭嘉见状,连忙给淳于琼使了个眼色。
淳于琼会意,上前先扶起袁熙,又扶起郭图。“好啦,别哭了,燕王挂念天子,还是先安排他们父子见一面吧。”
郭图连连点头,一边抹泪一边说道:“理当如此。不过,在此之前,先让吴王率麾下诸将来见燕王,听候燕王调遣。”
袁熙连忙说道:“哪有以兄赴弟的道理,我当渡淮,去见王兄。”
郭图看了郭嘉一眼,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