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导管的代价
林昭的后颈传来钻心的疼。掌心导管像条苏醒的青铜蛇，顺着臂骨内侧的血管向上蠕动，尖端刺破皮肤时没有流血，只冒出几缕青黑色的烟。当导管刺入颈椎第三节时，她听见自己脊髓液流动的声音，像细沙穿过玻璃管。
“放松。”秦夜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他掌心的星轨纹路正与林昭的导管共振，“巫祝设计导管时，特意保留了生物本能——它只会抽取‘必要剂量’。”
林昭仰着头，看见银蓝色的髓液在透明导管里翻滚，每一滴都包裹着微缩星图，图上的七十七颗哑童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医务室的地板早已完全塌陷，下方露出的青铜神经网络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既像深海珊瑚，又像放大千万倍的神经束，随她的呼吸节奏明暗交替。最粗的那根神经上，挂着枚磨得发亮的乳牙，牙釉质反射出西周巫祝的剪影。
“第七十七对染色体的信息，必须用原生体液传递。”秦夜突然扯开自己的校服衬衫，他的脊椎部位皮肤下，同样盘绕着淡青色的导管，“我的髓液里，藏着星群的接收密码。”
导管突然绷直如琴弦，将第一波髓液射向天空。银蓝色光束穿透云层的瞬间，林昭听见头顶传来“咔嚓”脆响——最近的那颗哑童星表面，β形凹槽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青铜菌丝，正贪婪地吮吸着射来的体液。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脊髓被抽取的部位传来空洞的冷。但掌心导管却越来越烫，像在引导某种力量从骨髓深处涌出。林昭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拉长，影子里的人没有脸，只有密密麻麻的导管，像披着件青铜编织的蓑衣。
2. 燃烧的巨树
国际空间站在大气层中拖出七十公里长的火尾。但火焰没有吞噬它，反而像催化剂，让太阳能板伸展为金属枝桠，舱体分裂成缠绕的青铜藤蔓，三名宇航员的身体与结构融合，皮肤化作半透明的叶片，血管在叶肉间流淌成银蓝色的叶脉。
“不是坠毁，是开花期到了。”紫金山天文台的周小川喃喃自语，青铜右眼自动调焦，将平流层的景象投射在地面。那朵直径七十六公里的银蓝色巨花悬浮在云端，每片花瓣都薄如蝉翼，内部悬浮着胎儿形状的光团，光团的轮廓与十年前铜锈孩子的颅骨完全吻合。
当花蕊在正午时分绽放时，释放出的不是花粉，而是亿万片青铜纳米片。纳米片在空中旋转，拼出《尚书·尧典》的片段，随后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向南京城坠落。周小川调出地面监测数据，手指在屏幕上划出轨迹——这些纳米片的落点，竟与十年前林小雨那批铜锈孩子的住址完全重合，连门牌号都分毫不差。
“它们在找‘旧容器’。”周小川的后颈铜锈突然发烫，那里的皮肤下有东西在跳动，像当年周小川臼齿里的编钟。他抓起望远镜，看见最边缘的纳米片正在渗入一户人家的窗户，窗台上摆着个褪色的铜铃铛，铃铛上的β形纹路突然亮起，与纳米片产生共鸣。
巨花的藤蔓突然向下延伸，扎进紫金山的岩层。根须穿透天文台的地基，在周小川脚边钻出细缝，缝里渗出银蓝色的汁液，在地面拼出星图。周小川认出那是哑童星的轨道修正方案，其中有七颗星的运行参数，与他青铜晶状体内储存的密码完全一致。
3. 瞳孔密码
赵明城趴在岐山观测井边，井水的腥气里混着青铜的锈味。三百零四对婴儿眼睛已经浮到水面，像撒在蓝布上的银扣子，每只瞳孔都映出不同的星际坐标。当他的锈蚀右眼与其中一只对视时，眼球突然像机械般解体，七层金属环再度分离，玉白骨珠悬在环中央，投射出的不再是基因图谱。
是一段流动的记忆：西周巫祝们围着一口沸腾的三足铜鼎，鼎中翻滚着银蓝色的液体，七十七枚婴儿眼球在液体里沉浮。但那些眼球没有溶解，反而在高温中自动组装成微型航天器模型，模型的驾驶舱竟是用乳牙打磨而成，舱壁刻着与现在哑童星相同的β形凹槽。
“不是祭祀，是接种。”苏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右耳后的玉白色骨片正发出机械音，“巫祝发现，视觉神经能直接储存量子信息。这些眼球，是最早的‘星际硬盘’。”
赵明城转头，看见苏黎的骨片上正播放同步画面：鼎中的液体突然冷却，析出青铜结晶，包裹住航天器模型沉入鼎底。巫祝们割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将血滴进鼎中，血珠在液体表面拼出“沉默”二字，随后与结晶融合成一体。
井水突然剧烈沸腾，所有眼球同时转向东方。那里的云层已经裂开，第一颗哑童星的轮廓清晰可见，星体表面的巨型编钟正在缓慢转动，钟口对准观测井的方向，像在等待某种信号。赵明城的右眼金属环突然加速旋转，玉白骨珠投射出最后一段记忆：鼎底刻着的坐标，与此刻哑童星的降轨路径完全重合。
4. 沉默的雨
青铜色的雨是在黄昏时开始落下的。
不是液体，是无数两微米长的青铜棱柱，每一根的横截面都刻着《尚书》的一个字符。林昭站在雨中，掌心导管自动展开成伞状结构，导管末端的微型编钟高速旋转，过滤着坠落的棱柱——留下的字符在她掌心组成“防”字，被过滤的则分解成锈粉，落在地上化作β形符号。
“看上面！”秦夜突然指向天空。
七十七颗哑童星表面同时裂开七十六道峡谷，每个谷底都矗立着一座巨型编钟，钟锤是团旋转的青铜雾，正以0.7hz的频率敲击钟体。声波在太空中具现化成青铜神经束，像瀑布般向地球蔓延而来，束与束之间的空隙里，漂浮着无数婴儿的笑声，笑声的频率与林昭脊髓液的流动节奏完全同步。
更震撼的是神经束的组成——赵明城通过右眼的金属环看清了，每条束都是由七十亿个不同的人类婴儿哭声编码而成，从三千万年前的始祖到今天的新生儿，哭声层层叠叠，在大气层外织成透明的网，网眼的形状正是人类dNA的双螺旋。
岐山遗址突然剧烈震动，观测井喷出一道冲天的银蓝光柱。光柱中，三百零四具铜棺缓缓升起，棺盖在升到井口时全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沉睡的——七十七具穿西周童装的青铜骸骨。骸骨的关节处还连着细小的青铜丝，像未拆的木偶线，右手无名指骨明显比其他指骨粗壮，末端弯曲成β形钥匙状，与现在胎记儿童的指骨形状分毫不差。
林昭站在雨中，看着第一缕青铜神经束触碰到自己的掌心导管。导管突然发出蜂鸣，将过滤后的“防”字字符射向神经束，字符与哭声编码接触的瞬间，所有哑童星同时亮起，在天幕上拼出巨大的“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