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大档，仍赶不上暴雨的节奏。秦昭紧握方向盘，五菱宏光在沪陕高速上疾驰，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仪表盘上的青铜钥匙每隔几分钟就震动一次，每次震动，挡风玻璃上的雨滴就会重新排列，组成指向东方的箭头。
上海...天文台...秦昭喃喃重复着收音机里姐姐的声音。金属化的右手与方向盘黏连在一起，青灰色的皮肤下可见细小的金属丝在游动。后视镜里，那盒突然出现的骨灰静静躺在后排座位上，盖子上七十七个β符号随着他的心跳明灭。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秦昭看见前方路肩上站着个人影——七岁的姐姐林昭，穿着失踪那天的红色连衣裙，手里捧着一盏青铜灯。灯光穿透暴雨，在路面上投出两个篆体字。
秦昭猛打方向盘。车子几乎侧翻的瞬间，一根青铜长矛从黑暗中射出，擦着车门钉入路基，矛尾嗡嗡震颤。后视镜里，三个骑摩托的黑影从暴雨中浮现，为首者戴着熟悉的青铜眼罩。
苏九黎！秦昭的金属手指抠进方向盘。五菱宏光发出垂死的轰鸣，时速表的指针已经压在红色区域。又是一道闪电，照亮路牌——距上海还有328公里。
骨灰盒突然弹开。盒内没有骨灰，只有一团青铜色的雾气盘旋上升，在车顶形成一幅三维星图。秦昭瞥见七十七颗青铜行星中，有三颗正脱离轨道向地球逼近。星图下方浮现一行小字：
【观测者先遣队已突破静默场】
方向盘突然变得滚烫。秦昭下意识松手，发现方向盘中心浮现出与青铜乳牙相同的螺旋纹。他鬼使神差地将青铜钥匙插入纹路中心，仪表盘顿时熄灭，而整辆车开始变形——车门加厚，车窗出现青铜网格，排气管喷出的不再是尾气，而是细密的金属粉末。
后方传来摩托车的急刹声。秦昭回头，看见苏九黎的摩托车突然解体，所有金属部件如活物般挣脱束缚，在空中重组为一柄旋转的青铜巨斧。巨斧劈向五菱宏光的后窗，却在接触车体的瞬间瓦解成沙——那些金属粉末形成保护层，挡下了致命一击。
有意思。苏九黎的声音穿透暴雨，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林昭给你的不只是青铜基因，还有她的金属记忆
秦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陌生记忆突然涌入：二十年前的同一条高速路上，车队护送着七十七个孩子驶向岐山。每个孩子手腕上都戴着青铜镯，镯内流动着液态金属。记忆最后定格在一张照片——婴儿时期的自己，被姐姐林昭抱在怀中，而她正将一枚青铜针扎入他的囟门...
秦昭惨叫一声，差点撞上护栏。金属化的右手本能地抓住护栏，瞬间，整段护栏亮了起来。无数画面顺着金属传导而来：二十年间经过的每一辆车，每一个行人，甚至地底穿行的金属管线...信息洪流几乎冲垮他的意识。
减速！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插入。副驾驶窗户外，一辆改装摩托与五菱宏光并行。骑手是个戴兔耳头盔的娇小身影，她单手控车，另一只手拍打车窗：不想死就让我上车！
秦昭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撬开车门滚进副驾。她摘下头盔，露出张沾满机油的脸，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右耳戴着个青铜耳钉，形状像把钥匙。
鹿小雨。女孩扯过安全带系上，同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罗盘，前面三公里有拾骨会的路障，右转下高速！
秦昭瞪着她：你是谁？怎么知道——
你手上的β胎记在发烫，对吧？鹿小雨突然抓住他的金属手腕。接触的瞬间，女孩的右腿裤管突然鼓起，金属碰撞声清晰可闻。她骂了句脏话，卷起裤腿——从膝盖往下是一条青铜义肢，表面布满与秦昭胎记相同的纹路。
第七十八代铜锈儿童不止你一个。鹿小雨的义肢开始变形，足部扩展成维修工具组，修复型，你是控制型。现在右转！
秦昭急打方向盘。五菱宏光冲下匝道，撞断收费站栏杆驶入省道。后视镜里，高速路出口已被青铜荆棘彻底封死，几个黑衣人正试图翻越护栏。
去那个服务区。鹿小雨指向远处灯光，我的改装车间在那儿。
五菱宏光冲进服务区停车场时，发动机终于罢工。秦昭跌跌撞撞地下车，发现自己的金属化已经蔓延到右肩胛骨。更糟的是，皮肤表面开始凸起细小的青铜颗粒，像一层金属疹子。
锈蚀初期。鹿小雨拖着他往修理车间跑，再不治疗，天亮前你就会变成青铜雕像。她的义肢与地面接触时，散落的金属碎片自动吸附上来，形成临时武器。
修理车间卷帘门半开着。鹿小雨吹了声口哨，门内立刻传出机械运转声。秦昭惊讶地看见，十几台修车设备正自行重组，变成某种防御工事。一台举升机弯曲成拱门状，门楣上悬挂着七十七枚青铜铃铛。
欢迎来到铜匠铺鹿小雨拉开工作台下的暗格，露出个直径两米的青铜圆盘，我花了五年建的避难所。
圆盘中央凹陷处，赫然是β形状。秦昭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胎记与凹槽完美契合。圆盘开始旋转，车间地面沉降，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空气中铜离子浓度骤增，秦昭眼中的数据界面自动更新：
【检测到青铜基因库，匹配率89%】
快下去！鹿小雨突然推开秦昭。一支青铜弩箭射穿她左肩，带出一蓬血花。苏九黎的身影出现在车间门口，她的青铜眼窝中旋转着星图，身后跟着三个金属化程度各异的黑衣人。
小兔子，又见面了。苏九黎晃了晃手中的青铜编钟，上次只拿走你一条腿，这次我要你的脊椎骨——那是最适合做星桥导管的材料。
鹿小雨跪倒在地，血滴在青铜圆盘上。奇怪的是，血液没有晕开，而是被圆盘吸收，形成细密的红色纹路。秦昭体内的青铜基因突然沸腾，他看见女孩义肢深处闪烁着与自己相同的青铜光芒。
原来如此...苏九黎眯起独眼，你们是互补型。难怪会首要同时捕获你们两个。
秦昭扑向鹿小雨，金属右手按在她流血的肩膀上。本能驱使下，他掌心的胎记伸出无数青铜丝线，钻入伤口缝合血管。更惊人的是，鹿小雨的义肢突然活了过来，像液态金属般流动，最终凝固成一门微型青铜炮。
漂亮！鹿小雨咳着血笑道，现在想着，然后把手按在圆盘上！
苏九黎的编钟响起刺耳的音符。秦昭在声波冲击中勉强将手按回圆盘。胎记与血液融合的瞬间，整间修理厂的所有金属物品同时悬浮起来，组成一道旋转的金属龙卷风。苏九黎的青铜弩箭被卷入其中，调头射回。
苏九黎挥动编钟格挡，但为时已晚。一支箭射穿她的左肩，另外两支钉入两个黑衣人的咽喉。奇怪的是，中箭者没有流血，伤口处反而生长出青铜结晶。
鹿小雨趁机按下墙上的隐蔽按钮。车间四壁突然喷射出青黑色液体，淋在苏九黎一行人身上。他们的金属化部位立刻冒出白烟，动作变得迟缓。
液态锈蚀剂。鹿小雨拽着秦昭跳进螺旋楼梯，只能拖住他们十分钟！
两人跌入地下空间。秦昭摔在一堆柔软金属网上，抬头时呼吸为之一窒——这是个直径约二十米的球形空间，内壁全部由活体青铜构成，表面不断重组出各种星图。正中央悬浮着一棵微型青铜树，树梢挂着七十八个果实，其中七十七个是实心的，唯有最顶端那个透明空壳。
玩具鹿小雨一瘸一拐地走向控制台，根据姐姐留下的图纸造的。
秦昭猛地抬头：你姐姐？
鹿小雨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怀表。表盖弹开，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婴儿时期的秦昭被林昭抱在怀中，而旁边站着个戴青铜镯的小女孩，眉眼与鹿小雨一模一样。
鹿小云，我亲姐。鹿小雨的声音突然哽咽，二十年前那批铜锈儿童之一，她...她没回来。
秦昭的金属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怀表。接触瞬间，怀表变形展开，露出夹层里的青铜芯片。球形空间突然暗了下来，七十七道光束从各处射向中央，交织成一个人形——正是二十年前的林昭，她穿着白色实验服，胸前别着β形徽章。
阿昭，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观测者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全息影像中的林昭语速很快，七十七颗哑童星组成的静默场正在失效，因为缺少第七十八个节点——就是你。
秦昭想触碰影像，手指却穿过虚影。林昭继续道：当年我们分离了你的青铜基因，就是为这一天。鹿小雨体内藏着修复密钥，而你拥有控制密钥。只有两者结合，才能激活完整的星际防御系统。
地面突然震动。天花板掉下青铜碎屑，鹿小雨的监控屏幕显示苏九黎已经突破防线，正用某种酸液腐蚀地下空间的入口。
没时间了。影像中的林昭开始闪烁，记住，上海不是终点，铜锈病不是诅咒。我们是被选中的——
全息影像突然扭曲。球形空间内壁的星图急速变换，最终定格在猎户座方向。三个新的光点正在接近地球轨道，秦昭眼中的数据界面弹出红色警告：
【观测者先遣队已抵达近地轨道】
鹿小雨突然抓住秦昭的金属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秦昭震惊地发现，女孩胸腔内传来齿轮运转声——她的心脏部位，装着某种青铜机械装置。
姐姐没说完的话，鹿小雨的声音混入了金属共振，是我们被选中成为新文明的种子。现在，帮我取出心钥。
她撕开衣领，露出锁骨间的β形疤痕。秦昭的金属手指自动变形，探入疤痕内部。剧痛让鹿小雨浑身痉挛，但她死死抓住秦昭的肩膀：快！苏九黎要进来了！
指尖触碰到某个微型装置。秦昭轻轻旋转，取出了一枚青铜十字星，大小与怀表芯片完全一致。两件物品接触的瞬间，球形空间内壁所有星图同时熄灭，随后重新亮起——这次排列成的，赫然是人类dNA的双螺旋结构，而每个碱基对的位置，都标着β符号。
入口处传来爆炸声。苏九黎的青铜义眼在烟尘中闪烁，她身后站着更多金属化程度不同的黑衣人。秦昭本能地护住鹿小雨，却发现自己的金属化正在加速——不仅是皮肤，连内脏都开始呈现青铜质感。
真感人。苏九黎的义眼锁定青铜十字星，会首说得对，你们天生就是一对活体密钥
鹿小雨突然将十字星拍进秦昭掌心。胎记与十字星融合，爆发刺目强光。秦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不是青铜基因，而是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知识。他突然理解了那些星图的意义，理解了青铜语言的语法，甚至短暂地...理解了观测者的思维模式。
强光中，苏九黎痛苦地捂住义眼。她的金属化部位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血肉。她尖叫着后退，停止共鸣！你们会引来——
天花板突然透明化。透过层层岩土，秦昭直接看到了夜空——三颗青铜色的正在大气层中燃烧，它们不是球体，而是某种多面体结构，每个平面都刻着β形凹槽。
鹿小雨的嘴唇擦过秦昭耳际：现在，想着。
两人的青铜器官同时共振。球形空间开始坍缩，所有青铜物质流向中央，形成一个茧状的封闭结构。秦昭最后看到的，是苏九黎被突然生长的青铜荆棘贯穿胸膛的画面，以及她嘴角诡异的微笑...
黑暗降临。在意识消失前的瞬间，秦昭听见姐姐的声音：天文台地下室，青铜门后，有我们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