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午,归京的队伍在一山清水秀处歇息。沈清霜和冬阳他们忙着生火做饭,楚云扬则信步沿溪边闲走。
溪水清澈,间或还能看到三两条小鱼自在游弋,童心大起的她,便坐下玩起水来。玩了一会儿,看左右无人,忍不住摘下帽子,青丝如瀑布泄下,她便对着溪水梳头。
“你,你……”华清扬望着溪边临水梳发的少女,惊讶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些日子他总是记起沈清霜那个关于荷包的提示,一直想着找楚云扬问个清楚,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有人告诉他楚御医来了溪边,他便寻了来,万万没料到,竟然看到这一幕。
楚云扬被他的声音一惊,仓促起身,一个趔趄仰面跌落水中!
华清扬大悔,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救人,还好溪水不深,二人很快上岸。楚云扬又惊又气,看他一脸愧疚,咒骂的话堵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子梳头吗?”
反正她也不打算再隐瞒女子身份了,索性也就不再忸怩,白了他一眼,嚷道:“还不去帮我生一堆火!”她是想趁着此刻阳光正好,稍稍烤一下外裳。
“哦,好,好,我这就去!”华清扬红着脸急忙跑去捡柴。
楚云扬这才脱下外裳,使劲儿拧干了水,迎风甩了几下,华清扬已经抱着枯枝回转。
“对不住,我来帮你。”生了火,华清扬伸手想要帮忙,眼睛却蓦地被她腰间挂着的荷包吸引。楚云扬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心念一动,便慢慢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他。
华清扬望着手中的荷包,顿时白了脸,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楚云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大将军闻讯赶到时,楚云扬依然在烤衣服。
“像,像,简直太像了!”曾经横持戈矛于千军万马中拼杀,纵是九死百战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大将军,竟然倏然泪湿。
见他们父子一起匆匆而来,楚云扬只是起身福一福,继续烤衣服。
“记得日前本将军曾问过楚御医,你说,你是孤儿?”大将军哑声道。
“确切的说,我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养父母临终前交待,他们是在江南的一个寺庙捡了我,身上就只有这个荷包,还有荷包里的几两银子。”楚云扬一脸无辜的望着他,不确定的问:“您确定,你们华家曾丢失过女儿?”
华家父子面面相觑,他们华家不曾丢过女儿,然而,却曾夭折过一个女儿。
楚云扬垂眸,默默的烤着衣服,一头青丝如瀑,衬得她峨眉栊翠,秋水含烟,刹时间,女儿态尽显。
华家父子瞬间石化。
“父亲,她,她真的好像母亲!”好半晌,华清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母亲去世时,他已然八岁,记忆中的母亲,便也是一头如云般秀发,如画的眉眼因有几分英气,更显得清丽脱俗!一如面前这个一身男装的小女子!
“莫要问我,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楚云扬面容淡淡,语气清冷。
“那你养父母家乡何处?可知是在哪个寺庙捡了你?”大将军泪花闪闪。难道,她竟然是华家那个夭折过的女儿?可夭折的,分明是柳姨娘早产生下的女儿啊?
莫非,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
“从我记事起,养父母就住在宿迁,至于是不是家乡,我亦不知,而且,他们并未告知我是在哪个寺庙捡了我,想来是要把我卖去莫家做童养媳,怕我跑出去找寻亲生父母吧。”
“童养媳?!”华家父子再次震惊。
楚云扬瞥了他们一眼,“嗤”的一声轻笑,“童养媳算什么?我还曾被卖去过妓院呢!”楚云扬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所说之人不是她,而是毫不相干的人。
“妓,妓院?……”华家父子简直是晴天霹雳!父子对望一眼,无语凝噎。
大将军的脸上依次闪过震惊、痛楚、愧疚,慢慢的,就只剩下怜惜……
“大将军还不曾说,你们家可曾丢过女儿?”楚云扬看了看天,差不多已经过了午时,大部队怕是要启程了。
大小将军互望一眼,均缓慢摇头。
楚云扬扯了扯唇角,苦涩一笑道:“是梦就总是要醒的。”慢慢站起身穿好衣服,随意挽好头发,帽子一戴,边灭火边道:“时辰差不多了,回见。”
她走了两步,忽地转身,对着一脸怅惘的父子俩粲然一笑。
大将军如遭雷击,瞬间泪如雨下,“阿鸢……”他痛叫,“你等一等,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凝望着楚云扬,泪眼迷蒙,“你,照顾好自己。”
阿鸢?是他那亡故多年的妻吗?楚云扬不语,默默转身。
“她也总是爱说‘大将军安心,我来了。’就如初见那日你如此说。”身后犹自传来大将军略带颤抖的声音。
楚云扬没有回头,快步而去
楚云扬清晰的感受到,大将军一副看前世情人一样的目光痴痴盯着自己的背影,让她简直是如芒在背。
“师父……”楚云扬回去后,直接就去找了师父。
“嗯?在师父面前,竟还学会欲言又止了?”章院首稍稍不悦。
“师父,还有一件事,徒儿也是今日才刚刚知晓。”她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道:“徒儿有可能会是华大将军的女儿,徒儿……也不知真假,大将军说,他会查明真相。”
“竟有此事?!”章院首微怔之下,不禁又惊又喜,“若果真如此,倒是扬儿的造化了,如此,扬儿性命更加无虞。”
“师父,您老人家可知华大将军的家事?”楚云扬忍不住问。
“因着他是宫中贵妃娘娘的兄长,老夫多少知道一些。”章院首沉吟一下,缓缓开口:“他的夫人出身将门,二人结识于沙场,婚后夫妻和睦,不久就生了儿子。后面夫人再度怀孕,恰逢大将军要回京述职,他们夫妻便携子回京。听说是夫人做主,抬了一个怀孕的通房丫头为妾室。”
章院首喝了口茶,又道:“说来也怪,她们主仆怀孕相隔两月有余,却几乎是同时生产,且生的同是女儿。只是妾室所生女儿因早产而夭,而夫人则生产时坐了病,女娃三岁时夫人便去了,大将军自此极少归家,亦不曾另娶。”
“她生的是什么病?师父是京城名医,难道华家都不曾请您过府诊治吗?”楚云扬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竟对那位将军夫人突然十分关注,听到说生产时坐病,且因此亡故,心头竟是莫名地一痛。
“老夫当时不在京城,回来时华夫人已经亡故了。”章院首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