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最厚颜无耻的人，注定是商人了。难怪基尼奇在临别前和我说，要小心这些狡猾险恶的商贩。
这个中森老板剥削我的休息时间不说，现在连我赚的外快都要独吞。
“行啊，真有本事，能吃两家饭呢，吃里扒外。本国人都不敢不遵守商业规则，你这个外邦人竟然敢公然违反！”他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会去告发我。
“这段时间，我在你这里可是一分钱没拿。住的是仓库茅屋，晚上还会漏雨。吃的是粗糠野菜。更何况，你我都未签正式合同书，你怎么能算是雇佣我呢。你只是收留我，而不是雇佣我。”为什么这种人可以这么嚣张这么自以为是地把非人条约套用在普通人身上。简直是厚颜无耻。稍微学点礼义廉耻，都做不出这种下流卑劣的事情。
须弥的蕈猪都没这么惨。
或许是这几日一点荤腥都没沾，本来就一肚子窝火。每天饿得要死，吃得多点都要被说。饿得不行只能吃点烤鱼。现在我一看到鱼就忍不住颤抖。
或许一直以为我是个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性子，所以当我气势汹汹地说完这些话时，中森老板也有些怔愣，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甩了衣袖离开了。
等我情绪冷却下来时，我突然在想，以毫无底线的人而言，他肯定可以把我完全推出去，自己无事全身而退。
得罪唯一立身之处的老板，他会赶我走吗？我身上的伪证也只够让自己应急，如果盘问我的是个经验老道的人，那情况会很糟糕。
稻妻昼夜巡逻严密，冒然把目的地改成稻妻，留在稻妻，这个选择是错的吗？
算了，连海难都活下来了。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事情呢。
等等，传说中无想的一刀，将来应该不会劈在我的身上吧……有没有什么人能从那一刀下活下来并写篇论文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毕业应该不成问题了吧……啊算了算了，我在想什么呢。
“喂，那个异乡的，你，身份文书呢。”几道身影围住了我，在看完我的身份文书后，我就被人架着离开了。
一头雾水的我在路上从他们口中得知，是我与那位拜托我写信的老父亲疑似勾通。
哎，心好累。
感觉自己像个皮球，天天转来转去、滚来滚去的。还没停下来又被踢一脚。
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目光就没停止在我身上停留。
本来就混得差，被这些人一抓，那更完了。
“有人举报，你们使用须弥密文通敌卖国，老实交代！”到达天领奉行府邸，他们在一处角落，指着密密麻麻的须弥与稻妻掺杂的信。指着我和那位老叔。
……不是吧，中森老板，你来真的？举报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对，不应该是中森老板，如果是的话，他必须得在场。否则由我反咬一口，他的嫌疑也少不了。而且于情于理，他举报我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是谁呢。莫非是这位先生的什么仇人？
“大人我冤枉，您听我说。”我开口道，看了眼心虚的老叔，暗叫不要出什么意外啊。
想想办法。要镇定，放松，语速不要太快，沉着冷静。深吸气。
我挡在老叔的面前，“大人明鉴啊，这位大叔想把他家祖传秘方的关东煮汤料介绍给须弥的商人，拓展生意。但你也知道，须弥商人看不懂稻妻文字，我才帮忙翻译润色。您看，这上面写的是食材特点、口味描述、保存方法……”我指着他们展开的信封内容，还好告诉大叔信封不要放在身上。如果被搜出来了，才是真的麻烦。“绝对没有半分违禁内容！”
只要一口咬定是为了生意，而不是真的给海外的孩子写信，对方再怎么惩罚，左不过罚点钱或者打几个板子。
等等，真的会有这种惩罚吗。我也是看书看来的。
身份文书只写了我是须弥人，曾经在须弥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举目无亲，所以一个人沦落至此倒也合理。只要不提学者身份，那就万无一失了。
学者的身份既是便利，也是问题。
“这么威武明智的大人绝对不会被小人的挑拨中伤我们无辜小市民吧。”我双手合十。
“哼，你算什么市民！”显然，语气松动了。他们相信了。但是……
我和老叔还是被分开审讯了。
天领奉行所内一间相对安静但封闭的审讯室，区别于之前士兵嘈杂的审问，这里更阴凉阴冷，仿佛埋藏不少罪行。
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一盏灯照着。
被审讯时是冰冷、压抑的，大脑高速运转下，手都是抖的。
对于外邦人，我相信他们的手段一定会非常惨烈严峻。残留着之前审问的紧张感。我身心俱疲，但精神高度紧绷。
“你叫，苦荼，是吧。”
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腰间系着一个风系神之眼，他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他那看似无害甚至有点玩味的笑容，他哼着小曲，把玩着一支笔，显得漫不经心。
“哎呀呀，来自须弥的小姐，久等了。我叫鹿野院平藏，负责弄清楚你们这点‘小误会’。”语气轻松，但“小误会”三个字咬得有点重。
有被讽刺的感觉。
他随意坐下，身体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刚才那位大叔，可是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为了节省大家时间，不如你先说说，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写那些密信？”
一上来就说这些？
我见识过赛诺审问犯人时的样子，虽然是那种不是很严重的情况，但是想来，压迫感足以令人慌了神。
眼前的少年比起赛诺，更像是笑里藏刀的坏狐狸，噢，提纳里是好狐狸……
仔细分析，冷静思考。
这并不符合大叔的性格和动机。大叔是出于父爱写信，而且我与他强调过，一定保密，不要透露任何有关信息。否则牵累的是彼此。只是在这之间，我的罪会更严重……
我直视鹿野院，尽管手心冒汗，但是在分不清对方到底知道多少的前提下，我必须得把我所知道的说得真实，说的内容少：“鹿野大人，您说笑了。那是大叔想尝试把他的关东煮配方介绍给须弥商人，我帮忙翻译润色的产品说明。大人若不信，可以找懂须弥文的人来验证，上面写的全是食材、口味、保存方法，绝无半句违禁之词！”
鹿野院平藏笑了笑：“我叫鹿野院。不是鹿野。看来小姐现在心情很紧张呢。”他摆摆手，“只是普通问话了，如果你们真的没做什么的话……”
“啊抱歉，鹿野院大人……”不，我就是故意的。
平藏笑容不变，眼神却更专注了。他轻轻敲着桌面：“话说回来，产品说明？听起来合情合理嘛。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冷，“锁国令之下，任何私自与外邦通信的行为，都是重罪！你一个须弥学者，不会不知道吧？大叔不懂规矩情有可原，你呢？知法犯法？“
须弥学者？他是怎么知道的。外邦通信！该死……大叔也没能相信我是吗。不过情有可原，连我都对这个鹿野院招架无力，更别提那位大叔了。
说不定他已经背调过大叔和我了，当日我从北斗靠岸下船，说不定附近便有人看见问了人，没守住消息走漏了风声。
毕竟知晓我是学者的，包括船上的所有人。不对，船上下来的就我一个人吧。
难道是当时谁和本地人提及了我的身份。以至于……
但是这样的话，对方应该知道我来稻妻还是为了找人。但是他没有提。为什么呢。
他身体后靠，语气又缓和下来，像闲聊：“说说看，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在须弥哪个学院？学什么？大叔说他儿子三四岁就走了？啧啧，这么小就送出去，这当爹的，心可真够狠的，还是说……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见我这副模样，他好像一副意料之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