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的清晨,带着昨夜残留的雨水气息。
这几日,时不时就下雨。好在船坚固得很,没有渗水问题。
甲板上,北斗大姐头眉头拧成了死结,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船舷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老陈这老小子!”她声音洪亮,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说好了去璃沙郊看他那生病的兄弟,第二天准回来,这都两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正蹲在旁边吭哧吭哧地刷洗着昨晚被雨水和泥泞糟蹋透了的甲板,闻言抬起头:“会不会……他兄弟病得太重,他得留下照顾几天?”
沙漠里,亲人病重守上十天半月也是常事。
“不可能!”旁边一个正在整理缆绳,名叫赵大的老水手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咱们南十字的兄弟弟兄,吐口唾沫都是钉,说第二天回,就算爬,他也得爬回来!再不济,找人捎个口信的本事总有吧?这杳无音信的,绝对不对劲!”
北斗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赵大的话。她的目光扫过甲板,最后落在我身上:“小学者。”
“在!”我扔下刷子站起来。
“你跟老陈熟,他总给你开小灶。”北斗指了指我。
不是,这种事她怎么这么清楚啊。我惊心动魄地瞥向她。
“万叶!”她又看向刚从船舱上来的白发少年,“你对璃月地形熟。你俩,跑一趟璃沙郊,给我把陈胖子揪回来!看看他到底是掉温柔乡里爬不出来了,还是真遇着事儿了!”
“是的,船长!”我和万叶同时应道。
穿过天衡山的官道,我算是真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璃月的山”。
须弥的山,是雨林覆盖下,带着湿润绿意和神秘感的连绵曲线。
而璃月的山,则是扑面而来的刀劈斧凿般硬朗线条的震撼。
鬼斧神工。
巨大的岩壁拔地而起,裸露着赭红、深灰、青白的肌理,怪石嶙峋,姿态万千,像沉默的巨人俯瞰众生。
峡谷幽深,有时道路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我发誓我的背包都被岩壁刮掉了一层。
抬头只能看见一线被两侧峭壁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然而峰回路转,眼前豁然开朗时,那倾泻而下的金色霞光,将开阔的谷地染成一片辉煌,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我的论文素材库要爆炸了……”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一边咔嚓咔嚓啃着随身带的干粮,“这地方,不来一趟真是亏大了。风景是泼墨的豪放派,美食是沉淀了千年的老字号……嗯,除了贵,没毛病。”我瞥了一眼旁边步履从容的万叶,“枫原先生,你觉得呢?”
吃一顿有着上千年岁月的璃月美食。
总览千年亘古不变的璃月山水风景。
人这一辈子,总该来一趟璃月。
万叶的目光掠过远处云雾缭绕的孤峰,枫红的眼眸映着天光,显得格外清透:“山河壮阔,各有其美。璃月的山,确实带着一种历经风霜、不改其色的磅礴气韵。”他顿了顿,补充着,“像一首无声的史诗。”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顺手把一块饼塞进嘴里。
嗯,跟着文化人出来就是不一样,看山都能看出史诗感。
按照北斗给的地址,我们找到了老刘家。
一座依着山壁搭建且略显简陋的石屋。
敲门,无人应答。
再敲,依旧一片死寂。
我和万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轻轻推了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浓重刺鼻的药味卷入鼻尖。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
目光所及,没有躺在床上的人,只有一个人影蜷缩着倒在地上。
风干的蜡烛倒在一旁。
“这!”他估计就是陈叔老是谈起的刘叔本人。
倒在地上的正是老刘,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急促。万叶迅速蹲下,探了探他的额头和脖颈:“高热,昏迷,脱水严重。”
我反应过来,冲到屋角的水缸边,舀起一盆冷水,把一旁的毛巾浸透。
万叶接过我拧干的湿毛巾,覆在老刘滚烫的额头上。
我则像只没头苍蝇,在屋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到哪怕一点草药或者退热的药丸,可惜一无所获。
又连忙去推开那扇蒙尘的窗户,让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一通忙乱之后,老刘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我和万叶身上。
“老……老陈……”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干枯的手猛地抓住万叶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他……他两天没回来了!为了给我找琉璃袋……去了采樵谷……我害怕……我怕他出事了啊!”
浑浊的眼泪顺着他深陷的眼窝流下,混合着脸上的污迹。
琉璃袋?那种据说只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药材?
“刘叔,您别急,我们就是来找老……陈叔的!”我连连安抚他,“您现在这样,得有人照顾……”
“不!不用管我!”老刘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去找他!快去……求你们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仿佛老陈的失踪比他自己的生死更重要。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再昏过去……
“隔壁……隔壁王阿婆……”老刘喘着气,指了指隔壁方向,“她……她耳背……我喊不应……”
万叶站起身:“我去请。”
很快,万叶扶着一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过来了。
王阿婆耳朵确实不太好,万叶提高了声音解释了好几遍,她才慢悠悠地点点头:“哦……照看老刘啊……行,行,老婆子坐着也是坐着。”
她颤巍巍地走到床边,摸索着坐下,浑浊的眼睛望着,仿佛在发呆。
这画面……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阿婆,麻烦您了,要是刘叔有什么不对,您就……就找人来。我们也会快点赶回来的。”我无奈地叮嘱,知道这作用微乎其微。
“啊?……哦,好,好……”王阿婆慢半拍地应着。
采樵谷。
名副其实,是个地形复杂、矿洞和采石痕迹遍布的山谷。
赶到时,日头已经偏西,金色的余晖给嶙峋的山石镀上了一层暖色,却也拉长了阴影,让谷底显得愈发幽深。
“琉璃草喜阴,常生于背阴的岩壁缝隙或陡峭之处。”万叶观察着地形,眉头微蹙,“最坏的情况……失足坠落。”
他的声音很平静。他在分析陈叔的可能性。
“但这里人来人往,”我环顾四周,能看到远处矿洞口的灯光,甚至隐约听到几声吆喝,“矿工、农夫……还有那些讨厌的盗宝团。如果有人呼救,总该有人听见吧?”
万叶沉默了片刻,枫红的眼眸看向山谷深处,那未被夕阳眷顾的阴影地带,缓缓道:“没有消息。除非……他无法发出声音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整整两天杳无音信……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
可没见到人之前,谁又能下定论?
万一他就在某个地方,正等着救援呢?
错过任何一点可能,都将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那就找吧,”我率先沿着谷底边缘搜寻起来,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大喊,“陈叔!!陈师傅!!你在哪!你是不是偷偷告诉北斗大姐头你给我开小灶的事情了!!快点出来!告诉北斗姐你是心甘情愿的!!!”
万叶也默契地在另一侧搜寻,他的声音清越,穿透力更强:“陈师傅!听得到吗?!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