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寿春城,袁术的府邸之内,却是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一派骄奢淫逸的景象。
袁术高踞主位,身着繁复华丽的锦袍,腰间玉带镶嵌着各色宝石,在灯烛下熠熠生辉。他一手持着夜光杯,品尝着窖藏的佳酿,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面前案几上一个被黄绸覆盖的方形物件。那黄绸之下,正是他如今视若性命、象征“天命”的传国玉玺。
“哈哈哈!”袁术忽然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大笑,引得席下作陪的谋臣武将纷纷侧目。他环视众人,脸上因酒意和兴奋而泛着红光,“诸公可知,长安又有‘喜讯’传来?”
谋士杨弘放下酒杯,配合地问道:“主公所言,莫非是李傕、郭汜二贼之事?”
“正是!”袁术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案上,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李傕、郭汜,这两个莽夫,为争权夺利,已然反目成仇!如今在长安城内大打出手,天子、公卿被他们如同货物般抢来夺去,宫室被焚,百官被囚!哈哈,刘氏皇族的颜面,算是被他们彻底踩进泥地里了!”
他越说越是兴奋,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自董卓乱政以来,汉室威严早已扫地!如今更是连这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扯下!这说明什么?说明气数已尽!天命已不在刘氏!”
他的目光炽热地扫过台下众人,最终落在那黄绸覆盖的玉玺之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自信:“而天命何在?便在吾袁公路之手!玉玺在此,便是明证!吾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合该代汉而立,顺天应人!”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一部分将领面露狂热,纷纷出声附和;而如阎象、杨弘等较为清醒的谋士,则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阎象轻咳一声,拱手道:“主公,玉玺虽为重宝,然终是死物。得天下,需疆土、兵马、民心。今孙策借兵东渡,如蛟龙入海,恐难再制,此乃一失也。当前首要,应是稳固根基,徐图发展。”
提到孙策,袁术脸上的得意之色稍敛,闪过一丝不快,但旋即被更大的野心覆盖。他冷哼一声:“孙策小儿,黄口孺子,借他几千兵马,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江东有刘繇、严白虎等在,够他折腾的!他能替本将军牵制刘繇,便算他还有些用处!”
他踱步回到案后,重新坐下,手指再次敲击着玉玺,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至于疆土、兵马……眼下便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看向杨弘与阎象:“李傕、郭汜内讧,长安朝廷自顾不暇,再无余力顾及关东。兖州方定,曹操兵马疲敝,实难分心他处。刘备虽居青徐,但被屯兵沛国的吕布所牵制。此时,不正是我大军西向,夺取豫州的大好时机吗?”
豫州,地处中原腹地,乃四战之地,亦是兵家必争之所。如今豫州刺史郭贡,实力平平,控制着陈国、梁国等地,在袁术眼中,无异于一块肥美的鲜肉。
杨弘沉吟片刻,他知道袁术心意已决,劝阻无用,便顺着其意分析道:“主公所言极是。豫州郭贡,庸碌之辈,非雄主之才。其据有陈、梁,北接兖州曹操,东邻徐州刘备,西连荆州刘表,南颎我淮南,看似四通八达,实则四面受敌。如今曹操刚定兖州,元气未复,且要防备刘备;刘备有吕布牵制;刘表性保守,无进取之心。此时若我大军压境,郭贡独力难支!”
阎象虽对袁术的骄狂不满,但夺取豫州的战略本身并无问题,也补充道:“不仅如此。豫州汝南郡刘辟、何仪、黄邵、何曼等人,与我军交往密切,其众数万,骁勇善战,对郭贡亦构成威胁。主公可遣使联络刘辟、何仪等人,许以钱粮官爵,令其起兵响应,与我大军东西夹击郭贡!则郭贡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
袁术听得连连点头,脸上喜色愈浓:“好!二位先生之言,深合吾意!先取陈国、梁国,灭郭贡!然后,大军西进,占据颍川!颍川乃人才荟萃之地,得颍川,可得无数贤才!待豫州大部已定,最后再图谋最北端的鲁国!届时,整个豫州,便将尽入吾彀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拥扬、豫二州,虎视中原的景象,心中豪情万丈。今年先是得了庐江郡,又得了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如今再谋划豫州,这一连串的“喜事”,让他更加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之前对刘备在徐州迅速崛起,整合青徐而产生的那一丝忌惮和提防,此刻早已被这冲昏头脑的“天命”之感冲得无影无踪。
“刘备?”袁术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不过一织席贩履之辈,仗着些许运气和假仁假义,窃据徐、青。如今有吕布这头猛虎在他卧榻之侧,他自顾尚且不暇,安能阻我大事?待我拿下豫州,兵精粮足,届时携天命之威,横扫徐州,易如反掌!”
他越说越是激动,再次举起酒杯,对着满堂文武,声音亢奋:“诸公!汉室已倾,天命在吾!夺取豫州,便是吾等迈向九五之尊的第一步!望诸公戮力同心,共襄盛举!待他日,吾南面称尊,尔等皆为开国元勋,必与诸公共享富贵!”
“主公英明!天命所归!”席间大部分人群情激昂,齐声高呼,声震屋瓦。
杨弘与阎象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与隐忧。主公如今已被玉玺和接连的“利好”冲昏了头脑,骄狂日盛,听不进逆耳之言。孙策之事已是前车之鉴,如今又轻视刘备……但他们也知道,此时再行劝谏,非但无用,反而可能引来祸端。只得随着众人一同举杯,口中称颂,心中却各怀心思。
一场针对豫州的军事行动,就在袁术这极度膨胀的野心驱动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使者秘密前往汝南,联络刘辟;粮草军械开始向前线集结;屯兵沛国的吕布、袁术帐下大将张勋、桥蕤等人也接到了调兵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