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尚未完全苏醒的慵懒，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洒入教室。空气中隐隐有早餐包子和豆浆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这份低气压，源自教室靠窗的最后两排。
彦宸正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旁边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课本的张甯，嘴角还挂着一丝傻乎乎的、回味无穷的笑意。显然，昨天巷口那番关于“家属”的对话，以及后续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分析”，让他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粉红色的泡泡里，连带着看今天早上的函数题都觉得眉清目秀了许多。
然而，他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张甯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动作依旧条理分明，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少了平日里的从容，多了几分凝重。她的指尖在书页边缘无意识地轻轻叩击，这是一个她思考严肃问题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宁哥，怎么了？一大早就不开心？”彦宸忍不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还在想那个‘毒糖’的事？”他甚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试图从中解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张甯整理书本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迎上彦宸关切的眼神，那眼神深处不再是往日的轻松或偶尔的戏谑，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凝重的严肃。
“彦宸，”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冰冷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他周围那些摇摇欲坠的粉红色泡泡，“我们谈谈。”
彦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很少见到张甯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心头。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收敛了脸上所有轻松的表情，眼神也严肃了几分，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好，你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一种类似应激的状态。
周围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地来到教室，将书包甩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晨读的嗡嗡声如同背景音般渐渐响起，但张甯似乎完全屏蔽了这些外界的干扰。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静，直视着彦宸的眼睛，将昨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静地传达出来：
“关于昨天冉学长他们提到的那个‘毒糖二人组’的绰号，我仔细想了一晚上。”她的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彦宸的心脏猛地收紧，果然是这件事。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下文，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下蜷缩起来。
“我觉得，”张甯继续说道，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仪器的称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个绰号，或者说，我们两个人最近在学校里表现出来的这种……过于紧密的状态，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这不仅仅是冉学长他们那个小圈子的看法，很可能在更多同学甚至老师眼里，我们都显得……太‘特别’了。”她用了“特别”这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彦宸张了张嘴，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反驳的念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让他们说去呗，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但看着张甯那双严肃到近乎冰冷的眼眸，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她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陈述一个她已经认定的事实和即将做出的决定。他艰难地把那些冲动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并且……在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高中阶段，尤其是现在高二，学习是第一位的。”张甯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过多的关注和议论，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会分散我们的精力，甚至可能引来老师的‘特别关照’。这对你，对我，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彦宸身上，带着一种纯粹基于事实分析的、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冷静，“特别是你，”她的声音甚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你的成绩正在爬坡的关键期，每一分都至关重要。你更不能因为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分心，或者让老师对你产生‘不务正业’、‘心思活络’的负面印象。这对你申请重点班，甚至未来的发展，都可能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
张甯的话语，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现实的利害关系，冷静而残酷。
“对我们”……这三个字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彦宸因为紧张而有些麻木的神经。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背后隐藏的深意。她不是在说“对你我”，而是“对我们”——这个“们”，指代的不仅仅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更是一种隐秘的、心照不宣的、他视若珍宝的连接。她是在担心他们之间这份刚刚萌芽、还见不得光的关系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和破坏！
一瞬间，刚才因为她严肃语气而升起的忐忑和隐隐的不安，被一股暖流悄然取代。原来她考虑的，不仅仅是学习，不仅仅是他，还有……他们。他脸上依旧保持着严肃倾听的表情，甚至眉头还配合着微微皱起，显得有些沉重，但心底深处，却像是偷偷塞进了一块温热的蜜糖，甜丝丝的暖意悄然蔓延开来，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咧嘴笑了。她是在乎的，她是在乎“我们”的。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品味这份“甜蜜的负担”，张甯接下来的话，却如同猝不及防的冰雹，狠狠砸了下来。
“所以，彦宸，”张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但必须的决定，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觉得，从今天开始，在学校里，我们……需要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彦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愕然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甯，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是的，”张甯点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斩钉截铁，“在教室，在走廊，在食堂，在任何公共场合，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几乎形影不离。不能再有过于频繁的互动，不能再有明显的‘绑定’感。我们需要变回……普通的同班同学关系。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
普通的……同班同学？
这七个字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彦宸脑海中某个尘封的开关。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但那短暂的停顿，足够他完成一次高速的思维转换。
保持距离……普通的同班同学……在别人看来是这样……
电光石火间，彦宸彻底明白了。这不是嫌弃，不是抛弃，这是……策略！是保护！是为了给他们之间那点小心翼翼维系的东西，拉起一道防火墙！宁哥果然是宁哥，永远想得比他远，比他周全！在察觉到潜在的风险后，她立刻做出了最理智、也是最有效的应对——演一场戏，一场决裂的大戏，主动斩断那些可能引火烧身的关注目光！
佩服！一股难以言喻的钦佩之情瞬间冲散了刚才那点因为“保持距离”而产生的恐慌和失落。他几乎想当场给张甯竖个大拇指，赞叹她的高瞻远瞩和果决。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现在，It’s showtime!。
彦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他沉默着，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周围的同学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不同寻常的安静和低气压，好奇的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瞟过来。
时机差不多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愕然和难以置信，转变为一种被深深刺伤的愤怒和屈辱。他的眼睛因为充血而显得有些发红，死死地瞪着张甯，那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在笼中的野兽。
“你什么意思？！”
一声压抑着巨大怒火的低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晨读声渐起的教室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彦宸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书本都跳了起来！他霍然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向后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死死摁住书桌面，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充满了被误解、被轻视的愤懑：
“张甯！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废物点心？！什么叫白费你的时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成绩太丢你的人了？！啊？！”
他的质问，句句都围绕着成绩，围绕着学霸对学渣那种天然的、或者说他此刻“认为”存在的鄙视链。这和他刚才听到的张甯那些关于“关注”、“影响”、“二人组”的理由，毫不相关！他完全是另起炉灶，将矛头直指最能引发旁观者共鸣、也最符合人们对“学霸嫌弃学渣”刻板印象的痛点！
“我成绩不好！脑子是没你聪明！那又怎么样？！”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自嘲和愤怒，“我努力了！我在学了！可你呢？你是不是早就觉得我拖累你了？！觉得每天放学给我‘补课’是浪费你宝贵的时间？！觉得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烂泥扶不上墙？！”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将积压已久的不满和自卑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我告诉你！张甯！”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咆哮，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你那点‘好心’的补课，我根本就不稀罕！你以为我愿意天天放学还被你摁着做题吗？！那是你强加给我的！是你一厢情愿！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世主吗？！”
他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被施舍”、“被看不起”的屈辱感，将一个自尊心极强、成绩却不理想的学渣，在面对学霸“恩赐”时的那种敏感、脆弱和强烈的反弹，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同学已经完全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激烈的争吵。谁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对张甯言听计从、甚至有点“小跟班”感觉的彦宸，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怒火，而且矛头直指张甯“嫌弃”他的成绩！这简直是劲爆大戏！
张甯在彦宸吼出第一句话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杏眼圆睁，不知道踩着他哪根尾巴了，搞得他跟炸毛似的。她预料到需要两人演戏，但没想到彦宸的戏精上身如此之快，如此之激烈，而且……切入点如此精准又……歪得离谱！这家伙的演技，简直是天赋异禀！
不过，她也只愣了不到半秒。几乎是在彦宸拍桌子的同时，她的眼神就迅速冷了下来。不是之前那种商议事情的冷静，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冰碴的、被激怒的寒意。她瞬间进入了状态，完美接住了彦宸抛过来的“戏”。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冷冷地看着面前暴怒的彦宸。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陌生人。
彦宸的“表演”还在继续。他怒吼完最后一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和张甯待在同一个空间，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踢在了自己的椅子腿上！
“哐当！”
椅子被他巨大的力道踢得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彦宸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张甯，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都撕碎。然后，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后门，留下身后一地狼藉和满室的惊愕。
教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还坐在原地的张甯身上，想看看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学霸会作何反应。
张甯坐在那里，脸色冰冷，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翻倒的椅子，又看了一眼彦宸空荡荡的座位，眼神里闪过一丝……嗯，恰到好处的、被无理取闹激起的怒火和厌恶。
下一秒，她动了。
她伸出手，抓起彦宸桌面上的一本练习册，看也不看，直接狠狠地甩在了地上！纸张散开，发出“哗啦”的声响。
紧接着，是第二本、第三本……物理课本、数学卷子、英语笔记……凡是彦宸留在桌面上的东西，都被她面无表情地、一本接一本地、带着一种近乎泄愤般的动作，全部扫落在地！
教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张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置身事外的张甯，居然……动手了？！而且是以这种极具侮辱性的方式！
书本纸张散落一地，如同他们关系的碎片。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天哪！真吵翻了！”
“我就说嘛，学霸和学渣怎么可能长久……”
“彦宸也太冲动了，不过张甯这反应也太吓人了……”
各种议论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张甯紧绷的神经上。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在快速评估着效果。似乎……还不够。彦宸的爆发虽然激烈，但更像是单方面的控诉和受害者的反击。而她的反击，虽然出乎意料，但仅仅是扫落书本，似乎还停留在“被激怒后的失态”层面，不够彻底，不够决绝，不足以完全打消某些人根深蒂固的看法。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耳膜：
“哇，之前还以为他俩是‘甜蜜二人组’呢，没想到闹翻起来这么难看……”
甜蜜二人组？！
张甯的心脏猛地一颤！又来？！先是“毒糖”，现在又成了“甜蜜”？！这两个标签，一个比一个直白，一个比一个指向明确！这说明，在别人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学情谊，甚至被贴上了带着浪漫色彩的标签！
不行！这场戏，必须加码！必须彻底撕碎所有关于“甜蜜”的幻想，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之间只剩下厌恶和决裂！
一股更冷的寒意从张甯眼底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最后一点犹豫和不忍彻底排出体外。然后，她动作依旧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嫌恶，伸手拉开了彦宸那空荡荡的书桌抽屉。
抽屉里，除了几支笔、一把尺子，还有几本卷起来的漫画书，一个揉得皱巴巴的零食包装袋，以及……一本封面有些磨损的笔记本，看样子是彦宸随手涂鸦或者记些乱七八糟东西的。这些东西，都带着鲜明的彦宸个人印记。
张甯的目光在这些物品上扫过，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如同拈起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一般，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侮辱性的轻蔑，将那几本漫画书一本本“捻”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已经散落的书堆上。接着是那个零食袋，也被她用同样的方式处理掉。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条斯理，但这慢，却更凸显出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清理姿态。仿佛彦宸留在她旁边的任何一丝痕迹，都让她难以忍耐。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甚至有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低呼。翻人抽屉，还用这种姿态扔东西，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争吵的范畴，带着强烈的羞辱意味了！
张甯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本磨损的笔记本上。这本子看起来用了很久，边角都有些起毛，里面很可能记录着彦宸一些私人的想法。这是最有可能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东西。
她的手指顿了顿，脑中飞速计算着——毁掉这个本子，效果最好，但风险也最大，万一里面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彦宸可能会真的生气。不行，要控制在“看起来很严重，实际损失最小”的范围内。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彦宸那张空荡荡的、桌面还算干净（因为书都被她扫下去了）的书桌上。那张桌子，是学校统一配备的老旧木质课桌，桌面上有不少陈年的划痕和墨水渍。
一个决绝的念头瞬间成型。
张甯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从自己桌洞里拿出了那瓶还剩个瓶子底儿的黑色墨水。在全班同学惊恐的注视下，她拧开墨水瓶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微微倾斜。
一股乌黑粘稠的墨水，如同毒蛇般蜿蜒而下，准确地倾倒在彦宸的书桌中央！墨水迅速在老旧的木质桌面上扩散开来，形成一片刺眼的、不规则的黑色污渍，仿佛一个无法磨灭的、象征着彻底决裂的烙印！
做完这一切，张甯将空了的墨水瓶随手往旁边一放，瓶子在桌面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最后一系列的动作，充满了无声的、冰冷的、刻骨的嫌恶！
整个教室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妈呀！张甯疯了吧？！”
“倒墨水？！这也太狠了！”
“这下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彦宸回来看到得气死……”
就在这片混乱的议论声达到顶峰时，教室后门传来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彦宸回来了。
他似乎是去洗了把脸，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上的怒气未消，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几分冷静。他大概是想回来默默收拾东西，或者至少把椅子扶起来。
然而，当他踏入教室，目光落在自己那一片狼藉的座位，尤其是看到桌面上那摊刺眼的、还在微微反光的黑色墨水时，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哇，宁哥，你玩这么大啊？！太…太…太有表演的潜力了…”
他脸上的血色再次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铁青的颜色。他眼中的怒火如同被泼了油般再次熊熊燃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表演性质的咆哮，而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几乎要将人冻伤的寒意。
他没有看张甯，甚至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人。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摊墨水上，仿佛要将那片黑色烧出两个洞来。
全班同学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下一场更猛烈的爆发。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被波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彦宸并没有再次咆哮，也没有冲上去和张甯理论。
他只是沉默着，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刃上般，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他低头看着那片狼藉，看着那摊侮辱性的墨水，紧紧地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震惊的举动。
他弯下腰，没有去捡地上的书本，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自己那张被墨水玷污的课桌的边缘！
“嘎——吱——”
沉重的木质课桌，在他的蛮力拖拽下，与地面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课桌，连同那把被他踢翻在地、此刻又被他顺手扶起来的椅子，一起拖离了原本紧挨着张甯的位置！
他没有停下，一直拖，一直拖……直到他的课桌和张甯的课桌之间，拉开了一道宽阔得几乎可以再塞下一个人的距离！那条清晰的、空旷的走道，如同楚河汉界，将原本紧密相连的两个座位彻底分割开来！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将椅子放在新的位置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张甯一眼。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接着，彦宸再次转身，依旧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教室后方的清洁角，从水桶边拿起一块半旧的抹布，走到水龙头下拧湿。他低着头，默默地走回自己那张被强行“搬家”的课桌前，弯下腰，开始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擦拭桌面上那摊刺眼的黑色墨迹。
抹布划过桌面，发出沉闷的“沙沙”声，墨迹被一点点晕开、变淡，却也更深地渗入了木质的纹理中，留下难以彻底清除的痕迹。
而另一边，张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冰冷的姿态，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对那个正在费力擦拭桌面的身影视若无睹。她的脖颈挺得笔直，如同骄傲而受伤的天鹅。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张隔着遥远距离的课桌，以及课桌前两个僵硬的身影，一同框入画面。一个低头用力擦拭着无法磨灭的污点，一个昂首目视前方不带一丝温度。
两人梗着脖子，谁也不搭理谁，坐在被拉开遥远距离的课桌前，心里却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但愿……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