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风里还裹着夏末的余温,吹在林薇脸上时,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期待。她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张印着“北京大学”字样的录取通知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脏却像揣了只雀跃的鸟儿,扑腾得她胸腔发颤。
这是她十几年寒窗苦读换来的结果。小山村飞出的金凤凰,全村人都替她高兴。临走前,妈妈往她包里塞了煮好的鸡蛋,爸爸红着眼圈叮嘱她到了北京要照顾好自己,爷爷奶奶更是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薇薇啊,到了给家里报个信。”奶奶的声音带着颤音。
“知道啦奶奶,你们放心。”林薇笑着点头,眼眶却悄悄红了。她憧憬着北京的高楼大厦,憧憬着未名湖畔的书香,憧憬着崭新的大学生活,那是她和家人全部的希望。
前往北京的火车是凌晨发车,她提前一天到了市里的火车站。候车室里人来人往,空气里混杂着泡面和汗味。林薇找了个角落坐下,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那是家里东拼西凑才攒够的。
傍晚时分,她出去买水,刚走出候车室大门,就看到台阶下蹲着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乱糟糟的,背佝偻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过来,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听得人心里发紧。
林薇犹豫了一下。她从小在淳朴的村子里长大,见不得别人这样难过。她攥了攥手里的矿泉水瓶,轻轻走了过去,小声问:“叔叔,您……您怎么了?”
男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布满了血丝。看到林薇,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说:“我……我女儿丢了……”
“丢了?”林薇愣了一下,“怎么丢的?”
“就刚才,”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飞快,“她吵着要吃旁边那个摊子上的糖葫芦,我……我没给她买,我说等上车前再买,她就不高兴了,转身就跑,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回头……回头就找不到了!”
他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抹越多:“都怪我,都怪我舍不得那几块钱……要是我给她买了,她就不会跑了……我怎么这么混啊!”
男人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懊悔得浑身发抖:“她才七岁啊,那么小,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我找不到她了,我对不起她妈啊……”
看着男人绝望的样子,林薇的心揪紧了。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总缠着妈妈要零食,妈妈每次都会笑着满足她。她能体会到一个父亲此刻的焦灼和悔恨。
“叔叔您别太着急,”林薇连忙说,“也许她就在附近呢?您想想,她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或者……或者她可能就是闹别扭,躲起来了?”
“我想了,我都想了,”男人摇着头,眼神涣散,“她平时最黏我,不会躲着我的……小妹妹,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找找?我一个人实在是……”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满眼都是恳求。
林薇几乎没有犹豫。她看了看天色,离自己的火车发车还有几个小时,帮着找找应该来得及。而且,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在人多眼杂的火车站附近,确实太危险了。
“您别担心叔叔,我帮您一起找。”她点点头,语气肯定,“您再想想,她往哪个方向跑的?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红色的,穿件红色的小裙子,”男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站起来,“我记得她好像往那边跑了,那边有个巷子,她说想去看看……”他指向火车站旁边一条僻静的小路。
“好,那我们去那边找找看。”林薇说着,就跟着男人往那条路走去。
起初,路上还有几个行人,可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周围的房子也变得破旧起来,垃圾桶散发着馊味,偶尔有几只野猫窜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薇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安。这里太偏僻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吗?
“叔叔,您确定她往这边来了吗?”她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问。
男人转过身,脸上的悲伤似乎淡了些,眼神里却多了些林薇看不懂的东西。“应该是这边,我记得不太清了,你再陪我走走,说不定就在前面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的平静。
林薇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想转身往回走,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突然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甜腻的气味瞬间涌入鼻腔。
“唔——”林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可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地钳制着她。那股气味迅速麻痹了她的神经,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无力。
最后一眼,她看到男人脸上那抹伪装的悲伤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冷漠。
为什么……
这是林薇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蝉鸣还在远处聒噪,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那个怀揣着大学梦的女孩,像一片被狂风骤然吹落的叶子,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不知道,这一天,不仅是她命运的转折点,更是整个家庭悲剧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