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推行的各项新政,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逐渐扩散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在民间呈现出复杂多样的生态。
南京城外,龙江关附近,一座新建的“皇家水泥厂”正日夜不停地运转。高大的窑炉冒着滚滚浓烟,工人们喊着号子,将粉碎好的石灰石、黏土等原料投入窑中煅烧,再将烧成的熟料用新建的水力锻锤捣碎研磨成细粉。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烟火气。
厂区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多是附近招募的流民和贫苦农民。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袄,脸上带着期盼和一丝茫然。朝廷在这里建厂,管吃住,还给工钱,虽然活计辛苦,但对他们来说,已是乱世中难得的活路。
“王老五,你也来了?”
“不来咋办?地里收成不够交租子的,娃娃都快饿死了!这里好歹有口饭吃,一天还能挣十几文钱……”
“听说这‘水泥’是个稀罕物,修城墙结实得很,不知道咱这力气活,能干长久不?”
“谁知道呢……干一天算一天吧。”
工人们的议论,代表着最底层百姓对新政的直观感受——生存。他们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什么改革利弊,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就是天。
而在江宁县城,那些曾经对“特许经营捐”和织造局新规怨声载道的机户们,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方面,织造太监李实被处决,新任的管事太监显然收敛了许多,虽然捐税依旧,但明目张胆的勒索少了。另一方面,朝廷通过江宁织造局,下达了一批制作军服、帐篷的订单,虽然利润不如以往的高档丝绸,但量大稳定,也让不少中小机户得以维持。
一家绸缎庄的后堂,几位几户老板正在喝茶。
“张老板,朝廷那批帆布的订单,你接了多少?”
“接了五百匹,好歹能让作坊里的织机转起来,工人们有口饭吃。”
“唉,这世道……听说北边还在打,这生意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还是以前好啊,北地的客商一来,大把的银子……”
“以前?以前那是魏国公他们捞饱了,漏点汤水给咱们!现在那位……”他指了指南京方向,“手段是狠,但至少……规矩明了些?听说龙湾那边抄家,可是杀得人头滚滚!”
几人一阵沉默。恐惧,也是一种强大的约束力。
与此同时,在苏松一带的乡村,“清田巡察组”的到来,引起了更大的波澜。黄道周派来的干吏,手持尚方宝剑,态度强硬,开始重新丈量被士绅豪强隐匿的田亩。这直接触动了地主们的核心利益。
苏州府吴江县,一处豪门庄园内,当地着名的沈氏家族族长,正与几位姻亲故旧密议。
“欺人太甚!那帮酷吏,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要重新丈量我家祖传的桑田!还说有多少隐田,要追缴历年赋税!这简直是抢劫!”
“我家也是!还鼓动那些泥腿子佃户,说什么清田之后,租子会降低?放屁!这是要动摇我等根基啊!”
“听说南京城里,几位老爷们已经……已经想办法了。”一人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沈族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通知下去,让下面的人‘配合’丈量,但该怎么做,你们清楚。另外,联络其他几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实在不行……别忘了,这江南的水路,四通八达!”
一股暗流,在富庶的江南水乡之下涌动,对抗与妥协,阳奉阴违与激烈冲突,在广袤的乡村交替上演。新政的推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