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青那疾风骤雨般的数字汇报和其中隐藏的晦暗气运，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萧沐云的心头，不疼，却总也忽略不掉。
凛音那句“持续关注”更是时不时在脑海里回响。
可她一个“傻”郡主，该如何“关注”朝廷度支大事？总不能天天盼着太后想起来召她去吧？
转机出现在两日后。靖王妃难得要带几位郡主入宫给太后请安，萧沐云又被例行公事般地捎带上。请安过程依旧乏善可陈，她依旧是那个缩在角落的背景板。
回府时，马车行至半途，车轴竟意外断裂，只得临时停靠在离户部衙门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子里等待修理。
机会！
她瞅准王府嬷嬷和车夫忙着处理马车、无暇他顾的间隙，捂着肚子，小脸皱成一团，哼哼唧唧：“肚、肚子痛……茅、茅房……” 说着就朝着记忆中户部衙门侧后方那排廨房的方向溜去。
嬷嬷在她身后低骂了一句“事多”，却也没太在意，只当这傻子又犯毛病。
萧沐云心脏砰砰直跳，借着午后僻静巷落的光线，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上次偷听到的那个小院附近——沈砚青书房所在。这一次，她倒是记得了路。
书房窗户依旧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没人。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没人？那她的“找帕子”计划怎么实施？
她踌躇躇着，是不是该故意弄出点声响？还是……
正犹豫间，忽听得远处有脚步声和谈话声传来，似乎是几个小吏结伴下值离去。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躲，情急之下又故技重施，手脚并用地从那扇虚掩的窗户翻进了书房内，迅速蹲下，藏在书案下的阴影里。
脚步声渐远。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她慢慢探出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打量。依旧是那股陈旧纸张和墨香的味道，巨大的书架，堆叠的箱箧，还有那张书案，以及案角那把……
她的目光再次被那把巨大的、深色玉石算盘吸引。幽冷的光泽，圆润的算珠，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神秘。上次隔得远没看清，这次近看，才发现这算盘材质非凡，隐隐有灵气流动，显然不是凡物。
她开始装模作样地在书案附近、书架角落摸索，眼睛却偷偷瞟向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试图感知那晦暗气运的具体来源。气息很杂乱，仿佛无处不在，又难以捉摸。
时间紧任务重，外面肯定有人开始找她了，这一急，脑袋“咚”一下撞在了书案底部，疼得她“哎哟”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手肘再次狠狠撞在了那把巨大的玉石算盘上！
“哗啦啦——哐！”
比上次更响的声音！沉重的算盘猛地一震，几颗玉珠被震得脱了框，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算盘歪斜得更加厉害！
“什么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房的门被推开！沈砚青手持一盏刚刚点燃的油灯，出现在门口！他可能是刚回来，或是一直在附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
灯光瞬间照亮了书房，也照亮了从书案底下捂着脑袋爬出来、满脸惊慌、脚下还踩着一颗滚落玉珠的萧沐云。
四目相对。
沈砚青清俊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地面、歪斜的算盘，以及她明显是做贼心虚的表情。
萧沐云大脑再次空白，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怎么又被抓包了？！
绝境之下，“傻气”再次成为唯一的盾牌。她无视了沈砚青锐利的目光，反而蹲下身，捡起脚边那颗冰凉滑润的玉石算珠，举到眼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带着哭腔和无比的委屈，喃喃道：
“黑、黑的冰糖……掉了……摔碎了……不能吃了……” 说着，还试图把珠子往嘴里塞，试试硬度。
沈砚青：“……”
他脸上的表情从愕然到警惕，再到一种几乎要溢出胸膛的荒谬和无力。他看着眼前这个流口水的傻郡主，一时之间，所有审问的念头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郡主殿下，这是算珠，不是冰糖。更不能吃。” 他上前一步，小心地从她手里拿回那颗险些“遭殃”的玉珠，又将歪斜的算盘扶正。
“……我的帕子……丢了……” 萧沐云趁着他转身，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用呜咽的声音抛出来，眼泪说掉就掉，“绣了朵云的……娘亲给的……是不是掉你这了……”
沈砚青动作一顿，回头看她。少女眼泪汪汪，哭得鼻尖发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逻辑混乱却又执拗地要找一条帕子。他看了看满地文书，又看看她，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殿下，下官未曾见到您的帕子。此处乃是处理公务之地，杂乱得很，并无女儿家之物。您怕是记错地方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补充道：“天色已晚，您独自在此不安全。下官送您出去吧。”
萧沐云抽噎着，偷偷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几处气运最晦暗的卷宗堆，默默记下位置，然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低着头，一副“没找到帕子很伤心”的样子，跟着沈砚青往外走。
凛音的声音平静无波：“仙友二次探查，风险递增。获取部分环境信息。功德+0.3。建议仙友……下次换个借口。”
才0.3！还差点把人家宝贝算盘拆了！
云芷在心里默默流泪，赚点功德，真是步步惊心。不过……好像又混过去了？而且……似乎有点收获？
她跟着沈砚青走到院门口，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略显迟疑的声音：“郡主……”
萧沐云回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沈砚青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道：“此处……并非玩耍之地。账目数字，枯燥繁琐，且易生差错，并非女儿家该触碰之物。日后……还请殿下莫要再来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甚至有一丝劝诫的意味，但话语里的疏离和划清界限的意味却很明显。
萧沐云瘪着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想：枯燥繁琐？易生差错？看来问题真的出在账目上！而且他似乎……在隐晦地警告她这里危险？
（所以这算……好心提醒？）
她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抱着“捡”回来的那颗算珠，跟着闻讯找来的王府嬷嬷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摸着怀里那颗冰凉滑润的算珠，回想沈砚青最后那几句话和书房里感知到的晦暗气运。
得到信息：目标地点确认，问题核心账目数字，风险？。
下一步：需寻找能解读账目信息且可信之人。
看来，得换个思路了。
（她捏了捏算珠，决定回去让霜枝帮她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个丫鬟的相好是在铺子里做账房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