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薄欢的身体状况，医生也有点不解，“按理说她身体上恢复良好，整体状态也能好不少，比原先预期的应该能醒得早一些，但是现在看来她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贺听南呼吸一滞，“这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不好说，现在只能继续观察看看了。”医生安慰他，“脑部结构复杂，也有可能只是她醒的晚一些而已。”
只可惜这些安慰的话贺听南根本听不进去。
等到医生走了之后，他站在玻璃墙外，久久不语，只将额头贴在玻璃上，就好像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似的。
狭长的凤眸流露出几许痛苦之色，那是极罕见的脆弱。
小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看我一眼呢……
*
薄欢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极长的梦。
梦里的她独自行走在万里冰封的雪原上，衣衫单薄，天地间孑然一身。
她感觉不到疲倦，漫无目的的一直走，这里没有声音，积雪和天际连成一片，始终看不到尽头。
安静的可怕，孤独到死去。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跟想象中的地府好像不太一样。
或者说她身为一个书里的人物，死掉之后就会这样吗？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只是不停机械地往前走。
苍白枯燥且寂静无声的世界几乎能把人逼疯。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这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原上格外的显眼。
她盯着那一抹颜色，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越是靠近，那颜色就越是清晰，鲜红的色彩在一片雪白里艳丽的不可方物。
薄欢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能感觉自己来到了近前，接近了那抹颜色。
——那是一个倒在雪里浑身是血的男孩。
他的脸被可怕的伤痕布满，像是被人用利刃割伤的一样，深浅不一。
最深的那一道从左侧额角贯穿了整张脸，一直蔓延到右耳耳后。
深深的割裂伤令皮肉翻卷，他的脸就像是被人一刀斜斜劈开了一样，血还在不断的涌出来，顺着下巴、脖子流到地上，甚至将地面的雪都融化了。
流了这么多血，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薄欢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她觉得眼前的一幕莫名的熟悉。
小男孩的脸实在可怕，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打算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刚一靠近，浓郁的血腥味就争先恐后钻进鼻腔里，薄欢在小男孩身边蹲下来，心里下意识的想——
这对于梦境来说有些过于真实了。
就在她伸手打算触碰他的时候，原本像咽气了一样的小男孩忽然睁开了眼睛。
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里面没有任何重伤之后的虚弱或者迷糊，阴惨惨的有些渗人。
但不得不说，他的脸虽然很吓人，但那双诡异的眼睛却生的很好看，没有受伤之前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薄欢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结果却不料被小男孩猛地伸手抓住了手腕。
他裂开嘴，冲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黑洞洞的嘴里看不到牙齿和舌头，配上血淋淋的脸，简直是完美的恐怖片效果。
薄欢脊背发寒，想要强行抽回手，但是那小男孩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
“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歪着头，笑起来时候面部肌肉扯动伤口，那道横贯整张脸的伤口裂得更开了，不断有血液涌出来，甚至沾上了她的裙角。
“是你背叛我，你该用死亡去赎罪……”
指甲掐进她手腕的肉里，薄欢拼命的想挣脱，想质问他到底是谁，但却呼吸困难，压抑的说不出话来。
小男孩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这两句话，恶魔的耳语一样，不停的回响在天地间。
心脏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一样，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再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
一股狠厉从心底升起，她空着的那只手在地上慌张的摸索，最终拿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那只钳制她的手。
“滚开！”
预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手里的石头最终还是没能砸到那个小男孩。
——他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冰天雪地的世界也随之一起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漆黑一片。
薄欢茫然的看着周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噩梦里醒来。
她继续四处走着，希望自己能够像刚才一样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赶紧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忽然，脚下一空，一阵失重感袭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想办法自救，坠落已经停止了，她整个人摔倒在地面上。
耳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细细小小的。
薄欢起先以为是女人的哭声，爬起来往那边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更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她想起了刚才那个小男孩，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她是想要救人，但别人显然并不领情。
迟疑了一会儿，那哭声很快就变得比刚才更加缥缈了，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最终，薄欢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想要离开这些诡异的梦境，她只能想办法过去找找线索。
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靠听的来判断声音的大致位置，往那个方向走。
就在哭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薄欢感觉到有一阵风刮过，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
虽然还是很黑，但隐约还是能看到一些景象的。
不大的空间内，石头垒成的墙壁围了一圈，周围并没有门，沉滞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
只有头顶上方大概两三米的地方隐隐透进来一些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也就是这么一点光让她还稍微能够看到一些小空间里的情况。
据她判断，那里应该就是出口，光线从门的缝隙里渗了进来。
“呜呜呜呜呜……”
嘶哑的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薄欢收回注意力，摸索着墙壁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是谁在那儿？”她一边走一边问，“能听见我的话就出个声。”
意料之中的，没人搭理她。
最后，薄欢在一个墙角里找到了那个一直哭个不停的孩子。
小小的孩子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周围黑漆漆的，也根本看不清长相和大概的年龄。
薄欢没办法，只能朝他走了过去。
“小朋友？”她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蹲了下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啊？”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谨慎的没有上手摸，而是先问。
可惜的是，这孩子像是陷进了自己的世界，完全不理会她。
薄欢跟他一起被困在这里，没办法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等他哭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似乎是哭的没有力气了。
薄欢赶紧道：“小朋友？理理我行吗？”
这一回，小孩子终于慢慢的抬起了头，可偏偏那脸跟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的根本看不清真实面貌。
“你是……谁？”
哑的不成样子的嗓子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疑惑的‘看’着她。
薄欢也不知道要怎么在梦境里解释自己是谁，只能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不知道。”他说着，好像又想哭了，“我不知道……”
薄欢怕他再哭，赶紧转移话题，“行了行了，不知道就算了，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家里人……家里人……”
他机械的重复这几个字，状态不太对劲。
薄欢估摸着自己这是又刺激到他了，连忙道：“你如果不哭，我想办法带你出去好不好？”
只要她醒了，那么这个古怪的梦境就能消失了，这个小孩自然也算是得救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薄欢打算试一试，可面前的孩子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不对……”
他忽然喃喃的重复着，“不对，我家人在这里的……”
薄欢愣了一下，“什么？”
“妈妈……妈妈也跟我在一起……”
薄欢下意识朝周围看了一圈，并不大的空间里她压根就看到第三个人的存在，“这里除了咱们俩，没有别人了。”
“不对。”小孩子反驳她，“我妈妈在这里，不信我给你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小孩子忽然间直起了身，双手从怀里捧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薄欢这才注意到原来他蜷着身体的时候，怀里是抱着东西的。
她视线落在那黑乎乎的物体上，还没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一阵扑鼻的恶臭存在感十足的朝她扑面而来。
这个似曾相识的味道带着凛凛寒气让她一时间僵住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进来时候闻到的那股臭味就属这个角落里最浓重。
而这个梦境就像是为了配合她一样，头顶上方门缝里的光忽然间亮了一些，虽然不足以照清楚这里，但也足够她看清楚面前这个黑乎乎的物体了。
一颗腐烂了一半的女人头颅正对着她的脸，距离她仅仅两拳左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