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包间内，盛太太搂着段初柔，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替不负责任的段容辩解。
最后，她只能在一片压抑的气氛里叹了口气，“小柔，有时候人得往前看才能好好生活下去，你看现在你妈她不是对你也挺好的吗？她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段初柔默默的流泪，哑着嗓子摇头，“我妈她永远都只爱自己，她根本对我就没有什么感情。”
说着，她伸手抱住盛太太，“我真希望婶婶能是我妈妈，这样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儿……”
盛太太心里一阵酸涩，想起自己女儿，更是悲从中来，“乖孩子，我又何尝不希望你是我女儿呢。”
亲生女儿一天找不回来，她的心病就一天好不了。
只可惜，亲子鉴定说的明明白白的，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段初柔不可能是她女儿。
即便她希望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她亲生女儿，可她骗不了自己。
尤其是今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她的心境也改变了不少。
她能对段初柔好，可以心疼宠爱她，但这跟对亲生女儿的好始终是不一样的。
二十多年前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还不知道在这世上什么地方漂泊着。
只要没有找回这块肉，她的心就是不完整的。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盛太太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受，“行了，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还有婶婶疼你吗？乖啊。”
段初柔眼里精光一闪，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婶婶，我能叫你一声妈妈吗？”
她揪着衣角，微微抬起的眼睛里有着亮光，语气很局促，神情带着明显的不安和羞涩。
但是，那双眼里最明显的还是期待和渴望。
被这样期待的目光盯着的盛太太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按照平时她的性格来说，这丫头这时候哭得这么惨，情绪如此低落，她早就心疼的要命了。
明明应该一口就应下来的，可话到了嘴边上，盛太太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了今天白天在病房时候薄欢那张看似温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她跟柔丫头应该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
短短的几次会面里完全能看出来她的聪明和胆大心细，而且待人接物的熟练程度上远超一般的同龄人。
这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活里头摸爬滚打磨砺出来的，太过于聪慧早熟了，一两眼的相处之中就能看出来很多东西。
柔丫头虽然早年也过得不怎么顺利，但在这方面跟她完全没法比。
盛太太愣神没说话的这片刻功夫，段初柔也没闲着，她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在看到盛太太脸上流露出来的犹豫时，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半了。
这无疑是从侧面佐证了她之前的不安并不是空穴来风。
段初柔反应也很快，她慌乱的摆摆手，“我的话给婶婶造成困扰了吧？对不起，婶婶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吧，我真是……太丢人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满脸的羞愧失落根本难以掩饰，通红的眼圈和糊的乱七八糟的妆容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她一边说一边哭，盛太太到底是于心不忍，摸摸她的头发，“叫不叫的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份亲情，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要不……以后你想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干妈。”
对于‘妈妈’这个称呼，她到底还是心存了执念的。
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以前除了盛锦瞳，谁都没有喊过她妈。
她最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听到亲生女儿亲口喊她一声妈妈。
以前她觉得这个心愿随着日渐衰老的身体已经逐渐淡化了，但是今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她虽然心里难受，这个愿望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复苏了。
要是以前，段初柔喊也就喊了，她可能也很乐意她亲近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心态变了，这个称呼她想留给亲生女儿。
“小柔啊，称呼只是一种表象而已。”盛太太略微愧疚的拉着她的手，“你知道婶婶跟以前一样疼你就行了。”
气氛一时间沉寂了许多，为了缓解尴尬，盛太太继续道：“对了，上个月我在苏富比拍的一条古董红宝石的手链挺好看的，改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算作是新年礼物了。”
段初柔没说话，心彻底沉了下去，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果然不是她杞人忧天，盛太太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对盛太太还是很了解的，并且一直牢牢的抓住她渴望找回女儿的弱点，让这位豪门贵妇永远站在疼爱保护她的立场上。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做到了。
盛太太找不回丢失的亲生女儿，身边唯一的养女盛锦瞳因为结婚的事情跟她闹翻，几年没回过家了。
这位逐渐年迈的母亲可以说是空有一腔母爱，但无处投注。
而她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装乖巧扮懂事，成为了这个被宠爱的存在。
她享受着真诚的疼爱和盛家权势带来的好处，也的确真心的喜欢盛太太。
现在盛太太的反应实在是让她感到心寒。
“好……”段初柔勉强笑笑，“即便做不成干妈的亲生女儿，做个干女儿我也知足了，这是我的福气。”
如今她虽然是表面上的贺家小姐，但她知道圈子里一直都有人嘲笑她，看不起她这个异姓且跟贺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存在。
她无数次的遗憾自己不是盛家那个丢失的千金，否则财富、名利、父母疼爱，这一切她渴望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
所以这六年来她花费了很大的心力去经营跟盛家的关系，而她所做的这些努力现在都抵不过薄欢的几句话或者一个眼神。
简直是再可笑不过了。
她越是这样说，盛太太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搂着她哄了好一会儿。
段初柔乖巧的缩在她怀里，杏眼里却闪过一丝阴狠的寒意。
有人要动摇她的地位，她绝对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