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陈姨目光扫向木架的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我蜷缩在冰冷、狭窄的缝隙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冻肉,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木架上厚厚的灰尘遮蔽了大部分视线,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冰冷、怨毒的眼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杂物和黑暗,精准地锁定在我藏身的角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声地冲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完了……被发现了!
昏黄的灯光下,陈姨的身影停顿了几秒。她没有立刻冲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空气里只剩下那低沉的嗡鸣声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然后,她动了。
不是疾冲,而是迈着一种异常沉稳、甚至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残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木架的方向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仓库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笃…笃…笃…
她的身影在昏黄的光晕下逐渐放大,最终停在了木架前。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深色的裤脚和那双廉价的塑料拖鞋,就停在我藏身的缝隙边缘。一股混合着牛肉汤、草药和仓库里血腥防腐剂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冰冷的压迫感,像实质的墙壁,将我死死压住。
“出来吧,小宴。”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如同在呼唤一个迷路的孩子。但这“温和”之下,是比寒冰更冷的杀意。
“躲猫猫的游戏,该结束了。”
我死死捂住嘴巴,指甲深深抠进脸颊的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像老张一样,变成冰柜里的一块冻肉!
“我知道你在里面。” 陈姨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从你跟着我进来开始,我就知道了。这地方的一砖一瓦,一粒灰尘的变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她竟然早就知道?!跟踪时那几次停顿……不是巧合!她是在戏弄我?!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像火山般在胸中喷发!我不能再躲了!与其像老鼠一样被堵死在角落里,不如……
就在陈姨微微俯身,似乎要伸手探向木架底部的瞬间——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不是向外冲,而是猛地抓起手边一大把混合着砂砾、蜘蛛网和不明粘稠物的厚重灰尘,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缝隙外那双塑料拖鞋的方向狠狠扬了过去!
“啊!” 一声短促的、带着惊怒的痛呼响起!
陈姨显然没料到我会反抗,更没料到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厚厚的、肮脏的灰尘瞬间迷了她的眼,甚至可能呛进了她的口鼻!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像一颗炮弹,手脚并用地从狭窄的缝隙里猛地窜了出来!顾不上浑身沾满的灰尘和蛛网,也顾不上被锈铁片划破的伤口再次撕裂的疼痛,我朝着记忆中通风口的方向,亡命狂奔!
“小贱人!你找死!!” 身后传来陈姨暴怒到极致的嘶吼,带着一种非人的尖利!灰尘的刺激显然激怒了她。
沉重的脚步声像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她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得多!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岁的妇人!冰冷的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能感觉到她带着腥风的手爪,几乎要抓到我后背的衣服!
仓库里堆满了杂物!我像只没头苍蝇,凭借着刚才进来时模糊的记忆和对黑暗的适应,在巨大的木箱、废弃的机器和成堆的轮胎之间拼命穿梭、急转!每一次急转弯,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身后那致命的抓握!
“站住!!” 陈姨的怒吼在身后炸响,带着一种被戏耍的狂怒。她抓起旁边一个废弃的铁桶,狠狠朝我砸来!
哐当!!铁桶砸在我身侧的木箱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木屑纷飞!
我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踉跄,被地上凸起的铁管绊倒,狠狠摔了出去!手机再次脱手飞出,屏幕微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彻底熄灭!
完了!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扭伤了!
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死亡的节奏,停在了我身前。我惊恐地抬起头。
昏黄的光晕从远处投来,勉强勾勒出陈姨的轮廓。她站在我面前,微微喘着气,脸上、头发上沾满了肮脏的灰尘,眼睛因为刺激而通红,但眼神里的怨毒和杀意,却比这仓库的温度更加冰寒刺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慢慢咧开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狰狞的笑容。
“跑啊?怎么不跑了?”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小宴,你真是太不听话了。陈姨对你这么好,给你留最好的肉,你怎么能……这么不领情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弯下腰,那只沾着灰尘和不明污渍的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我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
“啊——!放开我!!” 我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另一只手疯狂地抓挠、捶打她的手臂,用脚胡乱蹬踢!但我的反抗在她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陈姨脸上的狞笑更深了。她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毫不费力地将我从地上拖拽起来,拖着我,朝着仓库深处那片昏黄灯光笼罩的区域走去!我的脚踝剧痛,身体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留下长长的痕迹。
“不!放开我!你这个魔鬼!杀人犯!!”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挣扎着,指甲在她手臂上划出血痕,但她毫无反应。
很快,我被拖到了那几个巨大的冰柜前。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陈姨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却在我试图挣扎爬起的瞬间,一脚狠狠踹在我的腰侧!
剧痛让我瞬间蜷缩成一团,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冰冷的恐惧。
陈姨走到其中一个冰柜前——正是那个之前没有关严、发出异响的冰柜。她伸出手,抓住冰柜那厚重、冰冷的金属把手。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冰柜门被缓缓拉开。
一股更加浓烈、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白色寒雾汹涌而出!冰柜内部幽蓝的灯光照亮了陈姨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冰柜里……堆满了惨白的、巨大的冻肉块!和我之前在那个敞口箱子里看到的一样!而在肉块的缝隙间,我似乎……瞥见了一只被冻得青紫、蜷曲的……人类的手!
“既然你这么喜欢偷看,” 陈姨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微笑,声音轻柔得如同毒蛇吐信,“那就进去……好好看清楚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和后腰,用那非人的恐怖力量,像丢一袋垃圾一样,将我整个人狠狠朝着敞开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冰柜内部扔了进去!
“不——!!!”
我的尖叫声被瞬间涌来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极寒吞没!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滑腻的冻肉块上!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皮肤、肌肉、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肺叶火辣辣地疼!眼前瞬间被翻滚的白色寒雾和幽蓝的灯光充斥!
砰!!!
厚重的冰柜门在我身后被猛地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生疼!紧接着是“咔哒”一声清脆的、令人绝望的落锁声!
绝对的黑暗和更加极致的寒冷,瞬间将我彻底吞噬!
我被锁在了这个装满人肉的冰柜里!
“呃……呃……” 喉咙被极寒冻得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只剩下破碎的抽气声。身体因为剧烈的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牙齿疯狂地打战,咯咯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
冷!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比外面仓库的低温要可怕十倍、百倍!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无数把冰刀切割!血液似乎瞬间凝固!意识在极寒的侵袭下迅速模糊、飘散。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捶打着冰冷光滑的冰柜内壁!拳头砸在金属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带来钻心的疼痛,却无法撼动这厚重的金属囚笼分毫!
“放……我……出去……”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被冰柜内部极低的嗡鸣声吞没。
外面一片死寂。陈姨走了?她把我关在这里,是要活活冻死我?!像处理那些“肉块”一样?!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比寒冷更快地冻结了思维。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视野被黑暗和幽蓝的冰雾占据,那些惨白的冻肉块在眼前晃动、扭曲……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溺毙于浓汤的噩梦中。粘稠冰冷的液体包裹着我,无数肿胀腐烂的面孔在周围沉浮、哀嚎……陈姨那巨大的汤勺,带着死亡的气息,朝着我的头顶罩下……
不!我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变成这冰柜里的一块冻肉!变成“老陈记”汤锅里翻滚的“牛眼筋”!
求生的意志在濒死的边缘爆发出最后一点火星。我停止了无谓的捶打,蜷缩起身体,拼命保存着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颤抖的手指,在冰冷滑腻的冰柜内壁上无意识地摸索着。
突然,指尖触到了一个……小小的、坚硬的、带着一点弧度的东西。
它卡在冰柜内壁和一块冻肉的缝隙里,没有被完全冻住。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近乎麻木的手指,艰难地将它抠了出来。
借着冰柜内部幽蓝灯光的微弱反光,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小块被冻得发白的、残缺的塑料片。上面还残留着半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和几个冰冷的印刷数字。
是老张身份证的另一半碎片!
它就嵌在我此刻倚靠着的、这块巨大冻肉的表面!这块“肉”……可能就是老张的一部分!
“呃啊——!” 巨大的惊悚和恶心感混合着极寒,让我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呜咽。胃里空空如也,却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把灵魂都呕出来!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粘稠液体被搅动、气泡破裂的声音,从冰柜深处……从我身体倚靠着的这块巨大冻肉的内部……传了出来!
那声音,和我之前在门缝后听到的、和我幻听中的、和噩梦里的一模一样!
这块“肉”……它……它里面……是活的?!!
极致的恐惧如同最后的冰浪,彻底淹没了残存的意识。黑暗和幽蓝的冰雾吞噬了视野。刺骨的寒冷麻木了所有的痛觉。只有那冰柜深处传来的、如同来自地狱的……
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