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安与洛霆晓沿着蜿蜒山道前行,麒麟跟在身后,忽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嘶鸣。
陈承安与洛霆晓对视一眼,麒麟这家伙贪吃、嘴贱,但这家伙的灵觉极其强大,洛霆晓曾经还是冰火丹皇的时候,与这家伙相熟万载,自然知晓这货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它发出示警,看样子这个小镇子有些古怪。不过二人都已踏入大修士的行列,一般的问题都是可以无惧的,而且陈承安有冰火造化鼎,真有特殊情况,他可以拉着洛洛遁入鼎中,自然可保无虞。
转过山坳,小镇静卧在谷地中,从远处看这里并不大,但到了近前才发现这座镇子规模其实并不小,这里已经远离大周疆域,属于极北之地,但冬日里的阳光照耀之下,这座静谧的山谷显得很是温暖。谷外白雪皑皑,谷内却多了不少绿色,谷中小镇的人们语言倒是与大周中途别无二致,对待外人也很是和善。
陈承安先去小镇上进行了一番补给,购买了一些油盐酱醋,还有一些一直以来被陈承安当做佐料的草药。“嗯,怎么忘了搜集一下这些草药的种子,直接种在冰火造化鼎的空间之内,日后便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调料了。”
打定主意,他又购买了绝大部分这些被他当做佐料的草药的种子。其余的这座小镇也没有,只待日后慢慢搜集便是。
洛霆晓很喜欢这个静谧的小镇,她提议,今天晚上就在这个小镇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麒麟此刻化作一个小狗一般,蹲在陈承安肩膀上面,听闻这个提议,举着爪子赞同。
这样也好,整日呆在飞舟里,虽然可以修行不辍,但日子久了还是会有些腻烦,这座静谧的小镇里待上一夜也还是蛮不错的感觉。
暮色降临,那种让麒麟感到十分不喜的气息浓郁了起来,小镇仿佛被永不散去的猩红雾气笼罩。镇中房屋错落,却都挂着相同的红白灯笼,灯笼上绘着奇异的符文,在薄暮中发出幽幽光芒。
“这雾气。。。。。。”洛霆晓蹙起秀眉,下意识地靠近陈承安,“怎地带着血腥气。”
陈承安目光凝重:“不只是血腥,还有极深的执念。”
走在小镇的街道上,二人一兽立刻察觉到了诡异。此刻街道上行人往来,但却与白日间迥然不同。这些人面带笑容,但这种笑容仿佛刻意绽放,定格在了脸上。他们的步伐呆板,显得很是整齐却如同提线木偶。更令人心惊的是,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枚红白相间的徽章,形状正是一颗被利箭贯穿的心。
一位老者迎上前来,脸上挂着过分夸张的笑容:“欢迎来到情缘镇,恰逢佳节,二位可要参加我们的庆典?”
他的笑容僵硬,眼神空洞,仿佛戴着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
“什么佳节?”陈承安问道。
“自是情缘节啊!”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今夜月亮升上天空之时,有情人都要在双生树下许愿,便可永结同心。”
继续向镇中心走去,他们发现小镇布局奇特,所有街道呈同心圆状向外辐射,中心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上同时开着血红与苍白的花朵,树下堆积着无数红白相间的供品以及这个季节十分不常见的花朵,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绽放得十分娇艳。
麒麟忽然低吼,金色眼眸紧盯一条小巷。巷中,几个孩童正在玩耍,与街上行尸走肉般的大人不同,他们眼中尚有灵光。
两人一兽走商近前,这次洛霆晓率先蹲下身柔声问道:“小朋友,你们可知今日是什么节日?”
最大的男孩眨眨眼:“大人们说是情缘节,要挂红白灯笼,吃同心糕。”
“你们喜欢这个节日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小女孩怯生生道:“不喜欢...晚上会听到哭声...妈妈说那是风,但我听得出是人的哭声。”
夜幕彻底笼罩山谷,双生树周围的灯笼骤然全部亮起,发出妖异的光芒。居民们聚集在树下,手捧红白二色的糕点,面色虔诚而狂热。
陈承安敏锐地注意到,所有居民的行动都遵循着某种规律,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些居民的脖颈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如同细小的根须深入皮肤。
“他们被控制了,”洛霆晓低声道,“那棵树。。。。。。是活的!”
就在这时,一阵异香从双生树中弥漫开来。居民们的神情变得更加呆滞,开始围绕古树机械地旋转舞蹈。
陈承安指间扣数枚清心丹,正欲出手,忽然整个山谷轻轻一震,周围的红雾骤然浓稠如血,将三人彻底吞噬。
周遭景物如水纹般波动、变幻。等陈承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与外界酷寒的极北之地截然不同。阳光和煦,微风拂面,充满了宁静与美好。
“洛洛?麒麟?”他出声呼唤,却无回应。他立刻意识到,他们陷入了某种极强的幻阵,这阵法借用了整个山谷的地势和小镇居民数百年的执念情感为能量,极为逼真,竟能暂时蒙蔽他的灵觉。
在幻境中,洛霆晓发现自己正与陈承安在一处开满鲜花的山坡上漫步。陈承安眼中满是她从未见过的浓情蜜意,正温柔地替她簪上一朵娇艳的花朵,低声诉说着缱绻爱语。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画面,尽管她神念深处一丝冰皇的清明告诉她这是假的,但那幻象过于美好,让她这颗痴情之心不忍立刻戳破。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暂时放任自己沉浸在这虚幻的甜蜜之中,心想:“再看一会儿,便再看他这般模样一会儿就好……”
麒麟则发现自己回到了幼年时期,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各种天地灵果和神兽肉骨头。它欢呼一声,立刻扑了上去,大吃大嚼,在食物海洋里打滚嬉闹,玩得不亦乐乎,早把预警和危险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
而陈承安面对的,却是昂立借助环境发动的攻击。幻境中的美好景象骤然破碎,化作无数由执念和情感凝聚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射向他。同时,地面裂开,粗壮的、混合着红白双色的树根如巨蟒般绞杀而来。
“雕虫小技!”陈承安冷哼一声,周身丹火涌动,冰火造化鼎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将那些情感利刃尽数焚毁。他并指如剑,蕴含着大修士磅礴真元的剑气纵横切割,将袭来的树根斩断。
然而,那些被斩断的树根和利刃落地即散,又重新融入环境,再次凝聚成形,仿佛无穷无尽。昂立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充满了痛苦与偏执:“为何要打扰我们?!为何不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陈承安且战且退,发现这幻境根基与整个山谷地脉及全镇生灵的情感相连,蛮力破解虽可行,却可能伤及无辜居民的根本神魂。他必须找到核心。
战斗中,他忽觉神念中那缕得自太师的“破妄之瞳”神通自行运转,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金紫异色。就在这一刹那,他看到的不再是攻击他的树根利刃,而是无数流淌的、色彩斑斓却带着哀伤气息的情感丝线,所有攻击皆由这些丝线编织操控。
“原来如此!”陈承安顿时明悟,“此非杀阵,乃是情障!以情为笼,困人心神!”
他不再犹豫,低喝一声,双眸之中金紫色神光暴涨!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洞穿虚妄、照见本源的无上伟力。这正是他每日吸收晨曦紫气,意外使得“破妄之瞳”产生异变后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过于强大,平日极难精细控制。
金紫神光如利剑般扫过幻境,所过之处,幻象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甜蜜的山谷、无尽的攻击纷纷破碎,显露出下方真实小镇的景象,以及那棵剧烈震颤的双生古树。
然而,神光去势不止,精准地刺入了古树的核心——昂立执念所在之处!
“噗——”
幻境彻底破碎。陈承安、洛霆晓、麒麟同时回归现实,依旧站在双生树下。洛霆晓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红晕,眼神迅速恢复清明,带着一丝懊恼。麒麟则打了个饱嗝,茫然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而那古树中,昂立的虚影比之前黯淡了无数倍,几乎透明,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影剧烈摇曳,显然被那一道失控的破妄神光伤及了根本。
陈承安看着重伤的昂立虚影,目光复杂,收起继续攻击的姿态,叹道:“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昂立虚影变得更加哀伤,声音微弱却清晰:“请。。。。。。不要伤害他们,”男子虚影轻声说道,声音如同风吹过树叶,“我只是。。。。。。不想忘记她。”
随着男子的讲述,一段凄美的往事缓缓展开。。。。。。
五百年前,小镇曾遭大难,妖兽袭击,死伤无数。镇长的儿子昂立与普通女子米娜至深。为保护小镇,昂立挺身而出,与妖兽搏斗,最终重伤垂死。
米娜不愿爱人离世,以古老禁术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注入镇中心的古树,以此维系昂立的生命。但她不知,禁术的代价是自己的轮回,她永远被困在树中,成为树的意识。
昂立活了下来,却发现爱人付出了如此代价。年复一年,他的思念与执念扭曲,终于在二月十四日他们定情的那天,他动用禁术,将全镇居民与古树连接,抽取他们的情感来维系米娜的意识不散。
“每年情缘节,我借助全镇人的情感与记忆,才能与她短暂相聚...”昂立虚影哀伤道,“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无法放手。。。。。。”
陈承安沉默片刻,道:“执念成魔,你困住的不只是她,还有全镇人的魂。你看到的不是爱人,只是自己执念的投影。”
昂立虚影震颤:“不。。。。。。我确实能感受到她。。。。。。”
“那只是古树吸收全镇人关于爱情的记忆与渴望凝聚的幻影!”陈承安厉声道,“真正的米娜,恐怕早已。。。。。。”
就在这时,双生树突然剧烈震动,树干上浮现一张痛苦的女子的面孔:“昂立...放手吧...我累了...”
真相大白。昂立五十年的执念,困住的不过是爱人的一缕残魂,而为了这一缕残魂,他让全镇人失去了真实的情感与自由。
昂立虚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整个小镇随之震动。
陈承安叹道:“情至深处本是美,执念成魔却成灾。真爱应当放手,而非强留。”
他取出数枚特制的往生丹,以真元催化,丹药化作金色光芒洒向古树。树中女子的面容逐渐平静,浮现出解脱的微笑。
“谢谢...”她轻声道,随后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夜空中。
昂立虚影跪地痛哭,随后也渐渐消散。随着他的消失,镇上居民胸前的徽章纷纷碎裂,眼中恢复了清明。
双生树上的红白花朵纷纷凋落,取而代之的是嫩绿的新芽。
陈承安看着恢复神智却依旧茫然的居民,朗声道:“情缘节本为纪念真爱,而非盲目执念。传统节日的真义在于珍惜真情,而非形式上的狂欢。”
镇上最为年长的长老颤巍巍地上前,躬身行礼:“多谢上仙搭救我等浑噩之人!不知上仙尊讳?我等必世代供奉,以感大恩!”
陈承安摆手道:“供奉不必。我名陈承安,一介炼丹师而已。”他目光扫过小镇,看到居民体内仍有残余的执念之毒缠绕魂灵,若不根除,日后恐生变故。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并未直接交出,而是对长老道:“取纸笔来。”
纸笔奉上,陈承安并未立刻书写,而是先祭出冰火造化鼎。小鼎悬浮空中,散发出浩瀚磅礴的气息,鼎身符文流转,道韵天成,一看便知是绝世异宝。小镇居民何曾见过此等神物,纷纷屏息凝神,目露敬畏。
陈承安手法如电,接连向鼎中投入数十种灵气盎然的草药,其中几种更是散发着令周围空气都为之清新的异香,显然是世所罕见的极品灵植。他十指翻飞,结出玄奥丹诀,鼎下混沌不灭火升腾,时而冰冷彻骨,时而炽热灼人,阴阳交替,演化造化之妙。
片刻之后,鼎盖开启,九枚龙眼大小、上有云纹、异香扑鼻的丹药飞出,落入陈承安手中的玉瓶。仅是逸散出的那一丝药气,就让周围居民感觉神魂清明,浑身舒泰,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郁感竟消散了不少。
直到此时,陈承安才提笔蘸墨,在纸上书写起来。他笔走龙蛇,字迹蕴含道韵,所写下的每一味药材、每一分火候、每一个手诀都细致入微。
“此乃‘清心明性丹’丹方,”陈承安将墨迹未干的丹方递给长老,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可彻底化解你们体内残余的执念之毒,温养神魂。方才我所炼制的九枚成品,足够你们化解最初一批中毒最深者之厄,并为日后炼丹提供药引参照。”
长老双手颤抖地接过丹方,他虽不精通丹道,但也知能如此快速炼出解决数百年执念之毒的丹药,其所用材料、所载法门必定珍贵到无法想象。尤其是那丹方上记载的几种主药和炼丹手诀,他闻所未闻,绝对是失传已久的秘术。
“这……陈大师,此丹方太过珍贵!我等……我等何以为报?”长老的声音充满了激动与惶恐。他深知,这样一份丹方,若流传出去,足以在外界引起腥风血雨,无数宗门会为之打破头。而这位炼丹师,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赠与了他们这个偏远小镇!
“无需报答,”陈承安淡然道,“此丹方所需的多数辅料,你们山谷中便可采集。几种主药我已留下种子,它们喜阴寒,适合在此地生长,日后你们可自行培育。望你们善用此方,从此清明自守,珍惜眼前人。”
不仅赐予丹方,竟连难以寻觅的主药种子都为他们备好!这份恩情与周全体贴,让所有听闻的居民都热泪盈眶,纷纷跪拜下来。
“陈大师恩同再造!”
“我等必世代铭记大师恩德!”
他们明白,这位陈姓炼丹师给予他们的,不仅是一时的解救,更是一份能够福泽子孙万代的传承宝藏。从此,他们这个曾被诅咒的小镇,反而有了一种足以让外界羡慕的底蕴——一张绝世丹方和与之配套的灵药产出之地。
离去时,洛霆晓轻声道:“无所谓好坏正邪,只是个为爱所困的可怜人。”
陈承安望向远方:“执念最易成魔。世间许多事皆是如此,不知本源,盲目遵循形式,最终迷失真意。传统文化如此,爱情亦是如此。我那一下,或许也是太重了。”他想到了那失控的破妄之瞳。
麒麟看着他们二人,再看满天星斗,内心自有自己的傲娇。
小镇居民目送二人一兽远去,手中的丹方重若千钧,温暖如初阳。从此,情缘镇不仅真正理解了节日的意义,更将“炼丹师陈承安”的画像供奉于祠堂中心,与那改良后的“清心明性丹”丹方一起,成为镇子最珍贵的圣物与传承。
许多年后,这里的修士和凡人都会向子孙讲述那个改变小镇命运的炼丹师,他的强大、他的仁慈以及他留下的教诲,知传统之源,明情爱之真,方是立身之本。执念成魔,真爱成释。而陈承安之名,也因其深不可测的丹道修为与济世胸怀,在这极北之地成为了一个近乎传说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