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漫过脚面时,白桃的指尖还抵在玉盒上。
盒内那声轻响像一根细针,正往她神经里钻——直到铁牛的刀光突然劈来。
的一声,刀刃擦着她鬓角划过,在石壁上迸出火星。
白桃本能地后仰,后腰抵上刻着《伤寒杂病论》的石棱,疼得她倒抽冷气。
铁牛攥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刀身映着他泛红的眼:震卦地宫守了三代,你们碰了玉盒,就得过我这关!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我爷爷说,得震卦之力者,若不能以卦通脉,就是夺宝的贼!
白桃这才发现他苍白的脸色不是因为紧张。
铁牛挥刀的动作带着滞涩,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力气,刀面垂落时,他臂弯里渗出的血珠不是鲜艳的红,倒像被水稀释过的铁锈。
她想起石壁上那句震卦主肝,雷动则气行,突然明白——铁牛的经脉早被震卦机关反噬,这些年全靠强行运功压制。
铁牛!李秀才举着火把扑过来,却被铁牛用刀背扫开。
火把掉在地上,火星溅到暗河水面,转瞬熄灭。
密室里只剩白桃怀里玉盒透出的微光,照见铁牛额角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我能试。白桃稳住声音,指尖已经摸到袖中银针,震卦属木,应肝胆。
你体内肝气郁结,冲犯血脉,对吗?
铁牛的刀尖微微发颤。
白桃趁势往前半步,银针在掌心焐得温热:我用《伤寒论》里的针法,配合震卦药引,若治不好你...随你处置。她盯着铁牛瞳孔里晃动的自己,突然想起祖父教她认穴时说的话:医人先医心,针要扎进肉里,更要扎进人心。
铁牛喉结动了动,刀落地。
白桃蹲下身,银针精准刺进他足背的太冲穴——肝经原穴,主疏解肝郁。
第二针期门,肝之募穴;第三针章门,脾之募穴,震木克土,需固中土以御木侮。
铁牛起初还咬着牙硬撑,扎到第五针时突然闷哼,豆大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疼...疼得像有雷在骨头里炸。
这就对了。白桃扯下腰间药囊,指尖在药材里翻飞,震为雷,雷动则气行。
你体内淤堵的肝气被针引动,正顺着经络往四肢走呢。她抓了把紫丹参碾碎,混着暗河水调成糊状敷在他肝俞穴,又从药囊最里层摸出半块晒干的龙葵——这是今早路过山神庙时,她特意采的震卦时令药。
铁牛的呼吸渐渐重了。
白桃盯着他手腕的脉搏,看着那原本迟滞如死的脉跳,慢慢变成有力的声。
当最后一针起出时,铁牛突然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不再像刚才那样凉得扎人,倒像块晒过日头的石头:我...我能感觉到,有股热流从脚底往心口窜。他咧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比我爹当年用烧酒揉腿管用多了。
李秀才的火把重新亮起来时,照见石壁角落有道极浅的刻痕。
他举着火把凑过去,羊皮纸般的指节叩了叩石面:听声音是空的!随着他的动作,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三个模糊的篆字——巽风之门。
白桃凑过去。
石门上的机关盘刻着八卦图,每道卦纹里都嵌着细小的凹槽,像要填什么东西进去。
她摸出祖父留下的铜牌,那是块刻着震卦的老铜,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八卦顺序。她突然说,震卦属东方,巽卦在东南,中间隔了...木生火?她翻出药囊里的紫灵芝——震卦属木,灵芝生于木,正是木行药引。
当紫灵芝被按进震卦凹槽的瞬间,机关盘发出的轻响。
白桃心跳漏了一拍——这和她小时候在祖父书房拆解的八卦棋盒,机关声分毫不差。
接着是巽卦凹槽,她取出半片晒干的辛夷花,那是巽风对应的木本花;再是离卦,她摸出块晒干的枣皮...
短枪上膛的声音像惊雷。
白桃的动作顿在半空。
孙掌柜不知何时站在密室入口,身上的粗布短打换成了笔挺的西装,领口别着枚樱花胸针——那是川岛芳子特勤队的标志。白小姐真是好手段。他的声音还是往常的沙哑,眼里却没了半分笑意,从你在秦淮河畔买那幅假的《百子图》开始,我就在等这一刻。
铁牛想扑过去,被白桃用眼神止住。
她的手悄悄摸向袖中——那里藏着用曼陀罗和蝉蜕制的迷魂香囊,是今早替陆九易容时,特意缝在袖口的。孙掌柜这是...要收保护费?她故意扯出个笑,指尖慢慢勾住香囊的丝绳,可我们身上除了这盒破玉,真没值钱的东西。
川岛小姐要的不是玉盒。孙掌柜的枪口晃了晃,指向白桃怀里,是玉盒里的东西。他舔了舔嘴唇,听说那里面装的,是药王宗秘传的《伤寒杂病论》真本?
白桃心里一声。
玉盒里的响动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挠盒盖。
她盯着孙掌柜颤抖的食指——那是长期握枪的人才有的习惯,扣扳机前会先抖两下。
其实我也好奇。她突然松开香囊,不如我们一起看看?
孙掌柜的目光刚落到她手上,那枚绣着八卦纹的香囊已经飞了出去。
迷魂香混着暗河的潮气散开,孙掌柜的眼睛瞬间翻白,短枪落地。
铁牛冲过去踢开枪,又补了两脚:狗日的,老子早看你不像好人!
洞外传来陆九的暗号——三声短哨,接着是两声长。
白桃听出那是摩斯电码:小莲制,敌近。她抓起玉盒塞进李秀才怀里:石门快开了!
话音未落,机关盘发出一连串脆响。
巽风之门缓缓开启,门后涌出的风带着陈腐的土腥气,吹得众人火把忽明忽暗。
白桃眯眼望进去,只能看见几级向下的石阶,再深处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我留下。李秀才把玉盒塞回她手里,从怀里摸出几枚自制的火药弹,你们先走,我把石门封上,能拖多久是多久。他的手在发抖,却笑得很稳,我爹是震卦地宫的守墓人,我...也算子承父业。
铁牛重重拍了拍他后背。
白桃握了握李秀才的手,转身踏进石门。
陆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易容的面皮已经剥落,露出原本清瘦的脸:日军先头部队五分钟后到。他扯下外衣裹住她肩头,
石阶很陡,每一步都能踢起陈年积灰。
白桃数着台阶,数到第七级时,身后传来的闷响——李秀才引爆了火药弹。
陆九的手在她腰后一推:
当第八级台阶被踩碎的瞬间,石门在他们身后彻底闭合。
黑暗像块湿布蒙住众人眼睛,只有白桃怀里的玉盒还在发烫。
盒内的响动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爪子抓挠盒盖,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传来的轻响——
门内深处,突然飘来一阵极淡的药香,像是晒干的陈皮混着松针,又像是...祖父书房里那本《秘本伤寒论》翻页时,飘出的旧纸味。
白桃摸黑攥紧陆九的手。
前方的黑暗里,传来滴水声,一下,两下,像在数着什么。
她知道,等他们走到长廊尽头,等玉盒终于被打开,等那股药香越来越浓时——
真正的秘密,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