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朔放下文件,身体后仰,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
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叩,节奏初始平稳,而后渐乱。
书房里只留一盏台灯。
昏黄的光晕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浓重的阴影,眉心紧锁。
太顺了。
最近的一切,都顺利得过了头。
无论是明面上的生意,还是暗地里的交锋,都像有人提前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
尤其是韩琛。
那个一直与他势均力敌,甚至偶尔能让他吃点小亏的对手。
他们之间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最后都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默契”平息了。
“朔哥,南区码头那块地,韩琛的人撤了。”
阿成站在书桌前,脸上是压不住的喜色。
“前几天为了争那里的货运线,我们的人还跟他们见了血。今天一早,他们就一声不吭地全撤了,把地盘拱手相让。”
书房里,还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
男人一身中式盘扣褂子,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是闻人朔父亲留下的元老之一,楚三爷。
“怕了呗。”
楚三爷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
“你把彪哥那种疯狗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是用那么诛心的法子。韩琛那小子再怎么装斯文,骨子里也是个生意人。他看明白了,跟你硬碰硬没好处,自然就缩了。”
闻人朔没有接话。
他指间夹着雪茄,猩红的火光在烟雾后明灭,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是这样吗?
韩琛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绝不是轻易认输的主。
这些年,他们明争暗斗,对彼此的底线和手段都了如指掌。
这次的退让,太过干脆。
干脆到反常。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拨动棋盘,将所有对他有利的棋子,一枚枚推到他面前。
这种感觉,让他生出一种微妙的失控。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楚三爷站起身,拍了拍闻人朔的肩膀,“时代是你们年轻人的了。你比你父亲,手段更狠,也更有魄力。”
送走楚三爷,闻人朔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指间的雪茄燃尽了灰烬,他却浑然不觉。
不对劲。
这三个字,像幽灵般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
与此同时,城中最大的私人画廊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林见微穿着一身香芋紫的软缎套装,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段优美脆弱的脖颈。
她站在一幅色彩大胆奔放的抽象画前,微微偏头,神情专注地“鉴赏”。
“VV,这幅画要三百万,你就因为觉得它挂在家里‘颜色还行’就买了?”
系统026的电子音里充满了对败家行为的无力感。
“不然呢?”林见微在意识里懒洋洋地回应,“花男人的钱,还需要理由?”
她的人设,是一个虚荣拜金的黑帮情妇。
一个合格的情妇,就该心安理得地花着男人的钱,用最昂贵的物品来填充自己空虚的生活,并为此沾沾自喜。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遥遥一点那幅画,对身旁毕恭毕敬的画廊经理说:“就这幅吧。还有旁边那两幅风景的,也一起包起来。”
经理脸上的笑瞬间开了花。
“林小姐好眼光,这几幅都是艺术家近期的得意之作,升值空间很大。”
林见微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
她从手包里拿出那张闻人朔给的黑卡,递过去的姿态,随意得像在递一张无足轻重的名片。
画廊经理立刻躬身,双手捧过那张象征着无上财力的黑卡,态度谦卑到了尘埃里。
“林小姐,您选的这几幅画,我们立刻安排专人为您送到府上。”
“嗯。”
林见微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今天已经逛了三个小时,刷掉了近千万,买了些在她看来华而不实,但极其符合人设的“艺术品”。
走出画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
林见微舒服地眯起眼,像一只偷腥成功后,正懒洋洋晒太阳的猫。
***
闻人朔回到公寓时,已近深夜。
客厅里亮着暖灯,空气中飘散着独属于林见微的,那种甜腻又勾人的香水味。
他脱下外套,视线扫过客厅,随即定住了。
沙发后方那面原本空置的白墙,此刻被一幅巨大的、色彩极其浓烈张扬的抽象画占据。
旁边还点缀了两幅小尺寸的宁静风景画。
搭配在一起,有种怪异又和谐的……热闹。
林见微正蜷在沙发里看一部无脑偶像剧,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像被瞬间点亮的灯火。
“朔哥,你回来啦!”
她赤着脚跑过来,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外套挂好,然后献宝似的指着那面墙。
“看,我今天买的画,好看吗?是不是让家里一下子就漂亮多了?”
闻人朔看着那幅几乎能称之为“打翻的调色盘”的画,再看看眼前女人那双写满“快夸我”的亮晶晶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品味……还真是……独特且自信。
刺眼。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但奇异的是,当他的视线从这过于“鲜活”的画面,落回眼前这张生动的脸上,再联想到手下汇报的、又一次有惊无险的胜利……
白日里盘踞心头的那份疑虑和紧绷,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些许。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林见微立刻整个人贴了过来,柔软得没有骨头,身上带着刚沐浴过的清新香气。
“朔哥,你今天是不是很累啊?”
她软声问,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恰到好处。
闻人朔闭上眼。
鼻腔里是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耳边是她轻柔的呼吸,眼角的余光里……是他审美无法接受但莫名顺眼的画。
这一切,构成了一种极具烟火气的、活色生香的“安稳”。
或许,楚三爷说得对。
是自己想多了?
韩琛的退让,或许真的只是商业上的暂时收缩?
而这份突如其来的“顺遂”……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个没心没肺、只知道买买买和享受的小女人。
说不定……真是她带来的好运气?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让他心头一阵滚烫。
他伸手,将身边温香软玉的身子揽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顶。
“画不错。”
他低声说,语气放软,自己都没发觉其中多了几分纵容。
“只要是你选的,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