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戈的呼吸霎时停滞。
不行。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炸开。
空腹喝酒,她会胃疼。
他必须阻止她。
另一个代表理智的声音,在他头骨里冰冷地嘲讽。
——关你什么事?她死活与你何干?她身边那么多男人,轮得到你来管?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来征服她的猎人,不是来伺候她的仆人!
可身体里,那股被梦境千锤百炼过的本能,却用一种更蛮横的姿态,咆哮着将理智踩在脚下。
——她会疼!你忘了上次在梦里,她就是贪喝了一口冰可乐,抱着肚子疼了半宿吗?你忘了你是怎么抱着她,用手心给她暖胃的吗?那些人都是废物!他们根本不懂得照顾她!你是她老公!只有你能照顾她!
“老公”这两个字,是淬了剧毒的魔咒。
它让白止戈的理智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他的视线转向林见微身边那个叫陆嘉逸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风度翩翩地与另一位艺术评论家高谈阔论,从文艺复兴聊到后现代主义,神采飞扬。
他确实很有品味,很有思想。
但他没有看见。
他完全没有看见林见微对那盘菜的抗拒,更没有注意到她即将空腹饮酒。
一个连自己女人细微的喜好和需求都察觉不到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这个被白止戈强行放大的“疏忽”,成了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坚定的念头,在他心底破土而出。
他们都照顾不好她。
只有我能。
【他炸了!他炸了!VV!他的情绪波动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垂直的红线!】
【理智与本能在他的颅内发动了核战争!天呐!】
林见微听着系统026的实时转播,握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
她的唇,离冰凉的杯沿,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就是现在。
白止戈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撕扯,都在这一瞬间,尽数燃尽。
烧完之后,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烬。
他不再管什么征服,什么体面,什么旁观者的身份。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喝下那杯酒。
他不能让她因为那些废物的疏忽,而感到任何不适。
“砰。”
一声并不响亮,却足以在嘈杂环境中吸引全场注意力的闷响。
是椅子被猛地推开时,沉重的椅腿摩擦顶级羊毛地毯发出的声音。
在全场错愕的注视下。
在赵一恒他们那群朋友“我操,老白你干嘛”的惊呼声中。
在严旭,季扬,陆嘉逸等人骤然凝固的表情里。
那个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冷得像一座冰山的男人。
白止戈。
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举杯的,交谈的,调笑的。
数十道视线,汇聚成探照灯,齐刷刷地打在那个男人身上。
赵一恒他们那一桌的朋友,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看热闹的笑。
此刻,那笑僵在脸上,变成了纯粹的呆滞。
“老白,你……”
赵一恒的问话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来了来了来了!他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
林见微的意识海里,系统026的电子音激动到破音。
【全场的bGm都停了!所有的聚光灯都打过来了!VV,你的男主角,要开始他的个人秀了!】
林见微握着酒杯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的红唇离杯沿,仅有一线之隔。
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压迫感,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白止戈绕过自己的餐桌,径直朝着林见微所在的那一桌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沉稳得可怕。
挡在他路上的人,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林见微那一桌的喧嚣,早已荡然无存。
季扬那张年轻帅气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严旭习惯性挑衅的笑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警惕。
而那个始终云淡风轻的陆嘉逸,也终于收起了他那副品鉴艺术品般的姿态,推了推眼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白止戈走到了林见微的身边。
他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伸出手,越过桌面,目标明确地,握住了林见微手中的那只高脚杯。
他的动作,霸道,干脆。
林见微的眼中,清晰地映出恰当的错愕。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份表演,无懈可击。
【天呐!这演技!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哦莫,他的手在发抖耶!】
白止戈夺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
清脆的撞击声,在鸦雀无声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做完这一切,他的视线,落在了林见微面前的餐盘上。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动作。
他端起了她的餐盘。
然后,拿起旁边一双干净的公筷,一言不发地,开始挑拣那盘清蒸石斑鱼里的香菜。
一根。
又一根。
整个过程,那张英俊的脸上,冷得像覆了一层寒霜。
可他的动作,却熟练得让人心惊。
那是一种被千百次重复所刻下的,属于日常的,亲昵的习惯。
是一种只存在于最亲密关系中的,理所当然的照顾。
全场落针可闻。
如果说,刚才夺走酒杯,还可以被理解为一种霸道的挑衅。
那么现在,这诡异的,充满居家气息的挑菜行为,则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赵一恒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严旭和季扬,则完全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的魔幻表情。
陆嘉逸脸上的风度,也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看着白止戈,像在看一个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
【哈哈!这是霸总吗?这分明是田螺姑娘啊!】
系统026看热闹欢乐的都快起飞了。
白止戈挑完香菜,他还没停下。
他又将筷子伸向了那盘盐水河虾。
他夹起一只虾,用筷子灵巧地一顶一剥,不过几秒钟,一只完整剔透的虾仁就落入林见微的餐盘中。
然后是第二只。
第三只。
他的动作快而稳,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紧接着,是那盘帝王蟹。
他利落地剪开蟹腿,将里面饱满的蟹肉完整地剔出,堆在虾仁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全场除了白止戈处理食物发出的声响,再无其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堪称年度最惊悚的“恐怖片”。
一个身价千亿,高冷禁欲的商业帝王。
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一个他公开表示过厌恶的女海王,沉默地,耐心地,剥虾,剔蟹,挑香菜。
终于。
在将林见微面前的碟子,堆成一座由虾仁和蟹肉组成的小山后。
白止戈停下了动作。
他放下筷子和工具,将那盘处理得干干净净,食物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推回到林见微的面前。
他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了她。
“吃完才能喝酒。”
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轰然炸锅。
如果说,之前的行为是诡异。
那么这句话,就是公开的,赤裸裸的宣言。
这不是挑衅。
这是管束。
是丈夫对妻子,那种带着宠溺的,不容反抗的管束。
在留下一片混乱和无数石化的面孔后,白止戈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坐下,端起自己那杯酒,姿态从容地,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