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空气,仿佛静止。
唯有那女人手中茶勺与瓷碗碰撞的“叮、叮”声。
如同一滴滴落在静湖中的水,清晰而有节奏地荡开。
那是一种仪式感。
一种将时间和空间都纳入自己掌控的感觉。
霍然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最烦这种装神弄鬼的调调,浑身的肌肉已经下意识绷紧。
澎湃的魂力在皮肤下暗流涌动。
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那头驰骋大漠的凶兽,将这娘们唧唧的茶桌连同整个天守阁一同掀翻。
但他没有冒然行动。
他能感受到,暗处至少还有一名四阶高手。
陆禾却只是静静地站着,平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扫过苏晓雨和让娜。
确认她们虽然神情紧绷,但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心中便安定下来。
随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主位上的女人身上。
十二单,倭国古代宫廷命妇的最高礼装。
抹茶,盛唐时传入,后在倭国发展为茶道。
以及……从那女人身上隐隐透出的,一股混杂着神性与诡异的古老气息。
一个名字,在陆禾心中悄然浮现——
【卑弥呼】。
史书记载中,倭国邪马台国的女王,以鬼道事众,终生未嫁,由其弟辅佐治国。
曾遣使朝贡魏国,被魏明帝曹叡封为“亲魏倭王”,赐金印紫绶。
一个通过神秘主义与外交手腕,在那个时代建立起威望的女人。
有趣。
陆禾心中哼笑。
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茶室,实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对方布下的,是一个以礼仪为甲,以道义为兵的阵。
等着他来闯。
终于,那繁复而优雅的茶道仪式走到了最后一步。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却极有风韵的脸。
她的眼睛很特别,瞳孔的颜色比常人要浅淡许多。
像是两块剔透的琉璃,倒映着窗外的天光,却又深不见底。
她将茶筅轻轻搁在“建水”之上,然后端起那只古朴的“乐烧”茶碗。
双手奉上,微微侧转,将茶碗的正面朝向陆禾。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仿佛不是在点茶,而是在进行一场与天地沟通的古老仪式。
“陆禾君,霍然君,请用茶。”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奇特的空灵感。
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这和室的四壁,从这阴沉的天光中,一同传来。
霍然眉头紧锁,根本不看那碗绿得发亮的玩意儿。
他像是钉在地上的铁塔,目光死死锁定着三上空。
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他身后的【霍去病】天魂便会瞬间踏破这天守阁。
陆禾的目光从苏晓雨和让娜脸上一扫而过,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迈步上前。
他没有在长桌的另一侧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主位的侧面。
与三上空隔着桌角相望。
这个距离,既在安全范围之内,又带着一种隐晦的压迫感。
他没有去接那碗茶。
“会长请我们的人来‘做客’,就是为了喝这碗茶?”
陆禾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三上空脸上那副仿佛亘古不变的娴静笑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她捧着茶碗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三上空缓缓收回手,将茶碗放回自己面前,姿态依旧优雅。
“是在下的疏忽。”她欠了欠身,姿态放得极低。
“只是近来会中事务繁杂,一些不懂事的下属,在外面冲撞了贵客。”
“惹出些许误会,给阁下与华夏添麻烦了。”
“在下在此,代他们赔罪。”
她提到了“归墟之眼”内,那九名被白取心屠戮的倭国觉醒者。
也提到了两天前,被霍然一招重创的天照会干部——影流。
话语谦卑至极,仿佛真的是在为下属的鲁莽而道歉。
但每一个字,其实都在表达着另一层意思。
——你大秦队,在归墟之眼,肆意屠杀我们九个觉醒者。
——你霍然,在我们的家门口,重伤我们一个四阶高手。
——你们,难道不该给个交代吗?
绵里藏针,以退为进!
霍然听得火大,刚要开口,却见陆禾对他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事。”
陆禾的脸上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仿佛刚刚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他拉过一张坐垫,随意地坐了下来。
姿态放松,与周围森严的气氛格格不入。
“会长言重了。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好。”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咂了咂嘴。
似乎在品味,又似乎只是在润喉。
三上空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陆禾放下茶杯,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诚恳的、仿佛在为对方着想的表情。
“不过……贵会成员既然时常惹出这般‘误会’,长此以往,总归是个隐患。”
“每次都要会长您亲自出面调停,也太过辛劳。”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陆某倒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知会长有没有兴趣听听?”
三上空的心头,陡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轻声问道:“愿闻其详。”
陆禾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理所当然。
“不如,天照会并入我大秦麾下,由我来庇护。”
“如此,便都是一家人,再不会有冲撞自家人的道理了。”
“会长,以为如何?”
“噗——”
霍然一个没忍住,急忙捂嘴。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是被呛的,是憋笑憋的。
他看向陆禾的眼神,充满了惊为天人的佩服。
好家伙!
我还在想怎么掀了这里,你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把人家整个家都给吞了!
苏晓雨和让娜也惊呆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禾。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空气,彻底凝固了。
三上空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寸寸龟裂。
她那双始终低垂着的、显得温顺而神秘的眼眸。
第一次猛地抬起,直视着陆禾。
那眼中,没有了先前的空灵与柔和。
只剩下刀锋般的锐利与彻骨的寒意。
一股无形的、带着丝丝甜腻香气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向陆禾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