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家的祭祖仪式,正在远离这处地下溶洞的赵氏宗祠内庄重而压抑地进行着。
厚重的檀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宗祠内,香烛高烧,青烟笔直上升,在藻井下聚成一片氤氲不散的云雾。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檀香、陈年供品的气息,以及一种沉淀了数百年的、属于古老家族的肃穆与沉重。
赵家当代家主赵乾,身着繁复的玄色祭服,头戴高冠,面容肃穆如封冻的湖面。他立于最前方,身后是家族的核心长老们,皆屏息凝神,垂手侍立。再往后,则是按照辈分和地位排列的赵家子弟,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巨大的供桌上,三牲六畜凶兽肉、灵果、精制糕点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最中央,一尊造型古朴、通体由奇异暗铜铸就的立牌静静矗立。立牌上铭刻着无数细密、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符文,此刻正随着仪式的推进,从中透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如同缓慢搏动的心脏。
赵乾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玉如意,其色如凝脂,内里却仿佛有血丝在缓缓流动。他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祷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每一个音节落下,都引得供桌上香烛的火苗为之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也受到这祷词的牵引,开始以一种肉眼难辨的轨迹,缓缓向着那暗铜立牌汇聚。
“礼——成!叩首!” 司仪长老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持续的诵念。
以赵乾为首,所有赵氏族人齐刷刷跪拜下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声响。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香烛燃烧细微噼啪声的一刻,异变陡生!
嗡——!
那供桌中央的暗铜立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立牌上那些蠕动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原本缓慢汇聚的灵气瞬间变得狂暴,形成肉眼可见的细小漩涡,疯狂地涌入立牌!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磅礴、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暴戾与混乱气息的能量波动,猛地从鼎内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每一个跪伏的赵氏族人身上!
“噗!”
“呃啊!”
跪在最前方的几位长老首当其冲,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闷哼出声,更有修为稍弱者嘴角直接溢出血丝。后排的子弟更是东倒西歪,一片混乱的惊呼与痛呼。
赵乾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然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那失控般震动、血光冲天的暗铜立牌,握着玉如意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能清晰地“听”到仿佛无数怨魂嘶吼的嘈杂意念!
“怎么回事?!” “失控了?!” “地脉有变?!”
长老们惊怒交加的喝问此起彼伏。祠堂内一片混乱,庄严肃穆的气氛荡然无存。
赵乾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深吸一口气,玄色祭服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威压轰然散开,暂时压下了混乱。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鼎身爆发的血光,仿佛要刺破虚空,看到那引发这一切变故的源头。
“肃静!”赵乾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启动‘归源阵’!全力稳定立牌灵枢!立刻派人去查探家族所有灵气输入节点!快!”
他的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长老们压下惊疑,纷纷盘膝坐下,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或浑厚或精纯的灵力从他们身上涌出,注入供桌下方早已布置好的复杂阵纹之中。阵纹亮起,化作无数道柔和的光带,如同坚韧的藤蔓,缠绕上那狂暴震动的暗铜立牌,试图将其强行稳定下来。
然而,那立牌发出的混乱气息与那股挣扎韵律,却在赵乾的心头疯狂搅动。祭祖仪式……彻底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混乱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祠堂内炸开。修为较低的子弟被那无形的能量冲击掀得人仰马翻,惊惶失措的呼喊、压抑的痛哼、以及器物被撞倒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将庄严肃穆的祭祖之地搅得天翻地覆。
“稳住!归源阵,起!”一位须发皆张的长老厉声嘶吼,他周身灵力狂涌,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与其他几位同样面色涨红、青筋暴起的长老一起,将毕生修为疯狂注入供桌下的阵纹。
嗡鸣声中,那些由柔和光带组成的“藤蔓”骤然收紧,散发出更为璀璨的光芒,死死缠绕住剧烈震颤、血光冲霄的暗铜立牌。两股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激烈角力,光带与血芒相互侵蚀、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逸散的能量如同锋利的气刃,在坚硬的地面上犁出道道浅痕,供桌上的祭品更是被震得簌簌滚落,摔得粉碎。
赵乾站在原地,玄色祭服的下摆在混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他面沉如水,仿佛一座凝固的冰山,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立牌核心那团搏动挣扎的血光。那丝遥远、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挣扎韵律,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它不仅仅是在反抗归源阵的压制,更像是一种源自地脉深处的、带着绝望与痛苦的反击!这感觉,绝非立牌本身失控所能解释!
“报——!”祠堂大门被猛地撞开,一名负责守护外围灵脉节点的赵家子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家…家主!东…东面‘沉渊’节点!灵力…灵力暴走了!监测法盘…全…全碎了!地气…地气在逆涌!”
“什么?!”几位正在竭力维持归源阵的长老闻言,心神剧震,手上法诀不由得一滞。那暗铜立牌上的血光趁势暴涨,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瞬间将数道光带撕扯得明灭不定!
赵乾眼中厉芒一闪,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那名报信的子弟,以及祠堂内所有惊魂未定的族人。“慌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执法队何在?速去沉渊节点!查明异动根源,不惜代价稳住地气!其余人等,各司其位,稳住归源阵!再有人擅离职守,动摇人心者——杀!”
最后那个“杀”字出口,祠堂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执法队的精锐弟子如梦初醒,迅速领命,化作数道黑影,带着决绝的气息冲出祠堂,扑向那地气逆涌的沉渊节点。其余长老和子弟也被赵乾的杀伐果断所慑,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重新凝聚灵力,咬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归源阵。
混乱稍止,但空气中的凝重与不祥却浓郁得几乎滴出水来。赵乾缓缓转回头,重新看向那依旧在剧烈搏动的暗铜立牌。那丝遥远的挣扎韵律,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在沉渊节点异动的消息传来后,似乎变得更加……焦躁?更加……渴望?
祭祖仪式?早已名存实亡。此刻的赵家宗祠,更像是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勉力维持的破船,而风暴的中心,正连接着那遥远地下溶洞中,一个被当作养料汲取的、濒死的暗金之茧。赵乾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丝不祥的预感,正以惊人的速度化作冰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