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妙的静默。
那句“找到它，只是时间问题”，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薄靳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黑眸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他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因为酒精和兴奋而亮得惊人，里面跳动着名为“战意”的火焰。
这才是她。
不是那个在顾家忍气吞声、在薄家谨小慎微的苏晚。
而是那个能与他并肩，甚至在他都未曾触及的领域里，傲视群雄的“Zero”。
“你说的‘礼物’，是指‘灵’的量子纠缠协议？”薄靳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
苏晚唇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些。
“‘灵’的协议本身是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独属于顶尖黑客的冷静与专业，每一个字节都透着强大的掌控力，“但搭建协议的人，不是神。为了方便维护和信息回收，他在协议的底层逻辑里，留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后门，一个只有最高权限才能开启的‘上帝视角’。”
她侧过头，看向薄靳寒，眼神里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像是抓到老师小辫子的聪明学生。“而你，薄先生，很不巧，把最高权限的钥匙，直接送到了我手上。”
薄靳寒不仅能调动“巢穴”系统，他本身就是“巢穴”的最高权限拥有者——“夜枭”。
他给她的那份临时权限，虽然经过了伪装和限制，但在“Zero”面前，那点限制约等于无。她顺藤摸瓜，轻而易举地就触碰到了协议最核心的秘密。
薄靳寒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非但没有因为被看穿而恼怒，眼中的欣赏反而愈发浓烈。
“那……‘幽灵’的‘羊毛’呢？”他饶有兴致地追问。
提到这个，苏晚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又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那个家伙……他太自信了。”苏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幽蓝色球体，“他以为用‘潘多拉’的病毒做诱饵，就能引我上钩，顺便摸清我的底细。所以，他在追踪我的同时，也敞开了他自己系统的一部分数据通道。”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能在被他追踪的同时，反过来把他当成跳板，不仅利用他的通道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位置，还顺手……薅了一把他的核心数据。”
苏晚说到“薅”这个字时，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顽皮的得意。
那感觉，就像是两个绝顶高手过招，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输了，结果她不仅没输，还在对方最得意的剑招上，顺走了一块剑穗当纪念品。
这操作，简直骚断腿。
薄靳寒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都仿佛带着一种愉悦的磁性。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她这副模样了。鲜活，灵动，带着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恶趣味。比那个温顺隐忍的“小可怜”人设，要迷人一万倍。
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苏晚完全笼罩其中。
苏晚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他走近的步伐。
男人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红酒的醇香，再次强势地侵入了她的呼吸。
她看着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房间角落的书桌旁。那张书桌是红木材质，上面只放了一盏复古的台灯。
薄靳寒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文件夹是蓝色的，很普通。
但苏晚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缩。
她认得那个文件夹。
那是三个月前，她嫁入薄家的第一天，李叔交给她的东西。
——婚前协议。
一份条款清晰，报酬丰厚的，契约婚姻协议。
他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苏晚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是她的身份暴露，他觉得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要终止合约，把她这个“冒牌货”赶出薄家？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刚刚因为酒精而放松下来的身体，再一次，紧绷成了弓。
薄靳寒拿着那份文件，重新走回到她面前。
他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站着，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那目光太有侵略性，像是带着温度和实质的触感，从她的眉眼，到她的鼻尖，再到她刚刚被酒液浸润而显得格外饱满红润的唇。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避开。
可男人的气场太强，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苏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
只是简单瞄了一眼。
协议里写了什么，她需要履行什么义务，她其实并不在乎。
薄靳寒似乎并不意外。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文件夹的边缘。
然后，当着苏晚的面，缓缓地，将它打开。
里面那份打印着密密麻麻条款的A4纸，露了出来。
苏晚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她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那几张纸。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意味。
然后……
“撕拉——”
一声清脆又刺耳的撕裂声，在安静得过分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苏晚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看见，那份象征着他们之间所有关系的契约，被男人那双好看得过分的手，从中间，毫不犹豫地，一分为二。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撕拉——”
又是几声。
他撕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执行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那份曾经被她视作救命稻草，也同时是束缚着她身份枷锁的协议，就在她的眼前，被撕成了无数片，再也无法拼凑的碎片。
他松开手。
无数白色的纸片，如同冬日里破碎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
有一些，落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还有一些，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发梢和肩头。
苏晚彻底僵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她现在连人带马甲都被扒干净了，这是要算总账的意思？
她感觉自己的cpU，在这一刻，有点烧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男人那低沉悦耳，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嗓音，在她的头顶，缓缓响起。
“苏晚。”
他叫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她心尖的鼓点。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了。”
苏晚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片深邃如夜的星海里。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审视、试探和冷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灼热的，专注的情绪。
男人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从现在起，你是名正言顺的薄太太。”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是我要保护的人。”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也是……”他顿了顿，目光像是淬了火，滚烫得几乎要将她灼伤，“我想真正了解的人。”
轰——
苏晚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个烟花，在同一时间炸开了。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绚烂又失真的色块。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见薄靳寒那张英俊到人神共愤的脸，和他那张不断开合的，性感的薄唇。
他说什么？
名正言顺的薄太太？
要保护的人？
想真正了解的人？
这……这是什么新型的pUA话术吗？还是大佬之间新的过招方式？
她今天晚上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先是身份暴露，然后是并肩作战，现在……是当面撕毁契约，发表爱的宣言？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苏晚感觉自己有点破防了。
伪装了那么久，算计了那么久，习惯了在刀尖上舔血，在黑暗中独行。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就练成了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可就在刚刚，薄靳寒撕掉协议，说出那番话的瞬间。
那块冰冷的石头，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有温热的，陌生的情绪，从那道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为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见的，轻微的颤抖。
薄靳寒看着她那双写满了震惊和迷茫的桃花眼，看着她因为不知所措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倔强的唇。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比那个运筹帷幄的“Zero”，更让他……心动。
他俯下身。
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和椅子之间。
距离，瞬间被拉近。
他身上那股强大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苏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能看到他高挺鼻梁上那颗极淡的小痣，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太近了。
近到危险，近到暧昧。
“因为……”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情人耳边呢喃的密语，带着致命的蛊惑，“我对那个藏在‘小可怜’面具下的你，很感兴趣。”
他的视线，胶着在她的唇上。
“我对那个能破解‘灵’，追踪‘潘多拉’的你，很欣赏。”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对上她那双慌乱的眼。
“我对那个会因为一顿饭而满足，会因为一句夸奖而得意的你……”
他停顿了一下，黑眸里，情绪翻涌，深沉得像是要将她溺毙。
“……很喜欢。”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又极重。
像是一枚精准制导的炸弹，准确无误地，投进了苏晚那颗早已筑起高墙的心湖里。
炸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