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薄靳寒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与白天的沉静不同，此刻的气氛，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薄总，技术部那边已经尝试了十六种方案，还是无法彻底清除。”
唐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
“对方就像一群打不死的苍蝇，清除了一个Ip，又从另一个冒出来。攻击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薄氏集团，国内互联网安全的巨头之一，其内部网络固若金汤。
但今天下午开始，集团部分对外服务器，却遭到了持续性的骚扰攻击。
对方的手段不算顶尖，但极其狡猾，像无数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在薄氏的网络防御体系里钻来钻去。
虽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数据泄露或资产损失，但对于薄氏这种级别的公司而言，这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技术总监已经亲自带队，鏖战了五个小时，至今没能揪出幕后黑手。
“查不到来源？”
薄靳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唐辰却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
“对方用了多重跳板和动态Ip池，我们的追踪每次都在境外某个节点中断。技术部推测，可能就是几个无聊的炫技黑客，想拿薄氏当跳板，扬名立万。”
薄靳寒没有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在黄花梨木的书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踩在唐辰的心跳上。
炫技？
能在薄氏的技术壁垒上蹦跶五个小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炫技了。
“让他们继续。”
薄靳寒淡淡地丢下四个字，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面前的监控分屏上。
上面是几十个不断滚动的代码窗口，代表着技术部门正在进行的网络攻防战。
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新，绿色的代码和红色的警报交织在一起，显得杂乱而无序。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就在这时。
“笃笃。”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薄靳寒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向门口。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晚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她似乎没想到薄靳寒会看过来，眼神有些闪躲，小声说：“我看您还没睡，给您煮了碗安神汤。”
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兔子睡衣，长发披着，看起来乖巧又柔软。
薄靳寒没有作声，算是默许。
苏晚这才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像一只怕惊扰到主人的猫。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电脑主机细微的嗡鸣声。
唐辰刚才焦急的汇报，虽然隔着电话，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旧有几个关键词，隐约飘了出来。
“黑客”、“攻击”、“查不到”。
苏晚将安神汤放到他手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那满是代码的屏幕。
她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担忧和茫然。
“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她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不知所措。
薄靳寒的目光，深不见底。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端起了那碗汤。
汤是温的，入口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确实有安神的作用。
“出去。”
他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声音冷淡。
“哦。”
苏晚像是被他的冷漠刺到，肩膀微微缩了一下，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
书房，重归寂静。
薄靳含的目光，却没有回到屏幕上，而是落在了那扇紧闭的门上。
……
回到房间，苏晚脸上的怯懦和担忧，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反锁了房门，走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箱。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女孩家的零碎，而是一台通体漆黑、没有任何logo的超薄笔记本电脑。
电脑没有常规的开机画面，按下某个特定按键后，屏幕直接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映在她沉静的脸上。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字符界面，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
苏晚的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如果说平日里的她是温顺无害的林间小鹿，那么此刻，她就是端坐于蛛网中心、掌控一切的暗夜女王。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行行指令，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一群跳梁小丑。”
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薄氏的网络架构，她之前为了“混日子”方便，就随手摸过一遍。
那几个黑客选择的攻击点，确实刁钻。
但，也仅此而已。
她甚至没有直接接入薄氏的内网。
只是通过一个公开的外部端口，构建了一个虚拟的追踪模型。
不到三分钟。
屏幕上，一个红点，被精准地锁定。
“找到了。”
那是对方真实的物理地址。
坐标，北美某个大学的兄弟会宿舍。
苏e晚的指尖，在回车键上轻轻一点。
下一秒。
远在地球另一端，某个喧闹的宿舍里。
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台电脑，兴奋地欢呼。
“天呐，我们真的黑进了薄氏的服务器！”
“虽然只是外围，但也够我们吹一年了！”
“快截图！我要发到论坛上！”
为首的金发青年，正得意地准备截图炫耀。
突然，他们的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同时黑了下去。
紧接着，屏幕中央，出现了一行由像素组成的、巨大而滑稽的卡通笑脸。
电脑的音箱里，用最大音量，循环播放起了儿歌——《小星星》。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魔性的旋律，瞬间盖过了宿舍里的重金属音乐。
“what the hell?!”
“关掉！快关掉它！”
几个人手忙脚乱，却发现键盘、鼠标，已经完全失灵。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笑脸，听着那首弱智的儿歌。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屏幕上的笑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优雅的、用代码写成的小字。
【Zero was here.】
【Enjoy your new paperweight. :)】
（零，到此一游。）
（享受你们的新镇纸吧。）
那个微笑的颜文字，充满了极致的嘲讽。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几台电脑的主机里，同时传来一声轻微的爆响。
一股青烟冒出。
屏幕，彻底变成了永恒的黑色。
死寂。
整个过程，从入侵到摧毁，苏晚只用了不到三十秒。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关上电脑。
她的手指，重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轻，也更隐蔽。
她顺着刚才那几个黑客的攻击路径，在薄氏外部网络的一个防火墙节点上，找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漏洞。
这个漏洞很隐蔽，像衣服上一个快要被忽略的线头，平日里无伤大雅，但在高手眼里，却可能成为致命的突破口。
她没有直接修复它。
那样太明显了。
她只是编写了一个极小的伪装程序，将它伪装成一次系统底层的、常规的冗余数据清理。
在清理“垃圾”的过程中，这个程序会“顺便”将那个漏洞的参数，修正到正常范围。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在系统日志里，只会留下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维护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才合上电脑，将它重新塞回床底。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走到窗边，看向主楼书房的方向。
那里，依旧灯火通明。
苏晚的嘴角，缓缓向上翘起。
晚安，薄先生。
……
薄氏集团，技术部。
原本焦头烂额、严阵以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停……停了？”
一个技术员看着自己面前风平浪静的数据监控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天，真的停了！所有骚扰数据流全部消失！”
“怎么回事？对方撤了？”
技术总监死死地盯着主控屏幕，脸色变幻不定。
就在刚才，那群像苍蝇一样烦人的攻击者，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集体消失了。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总监！”
另一个负责漏洞扫描的组长，突然惊呼起来。
“那个b-7节点的微小冗余……它、它自己修复了！”
“什么？”
技术总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屏幕上，原本被他们标记为“待观察”的一个系统漏洞，状态已经变成了绿色。
“查日志！”他立刻下令。
几分钟后，日志报告出来了。
“报告总监，日志显示，三分钟前，系统自动进行了一次底层缓存清理，然后……然后那个冗余就消失了。”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他妈的，太玄幻了。
系统自己把漏洞给治好了？
整个技术部，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叮铃铃——”
薄靳寒书房的电话，再次响起。
还是唐辰。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焦灼，取而代d之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困惑和匪夷所思。
“薄……薄总。”
唐辰组织了一下语言。
“攻击停止了。对方……凭空消失了。”
“还有，我们之前一直没定位到的那个小漏洞，它……它自己好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唐辰甚至能想象出，自家老板此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是怎样翻涌的思绪。
许久，薄靳寒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把技术部的报告，发到我邮箱。”
“是。”
挂了电话，薄靳寒没有动。
他打开邮箱，点开了那份充满了“无法解释”、“疑似系统自愈”等字眼的报告。
他的目光，在报告的最后，那行“系统自动维护日志”上，停留了很久。
自动维护？
他将报告关掉，高大的身子从椅子上站起。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睡的庄园。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侧楼二层，那个已经熄了灯的房间窗口。
苏晚。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她刚才端着汤碗，那副担忧又无辜的样子。
“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一次巧合，是手链。
二次巧合，是救奶奶。
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
也是巧合吗？
薄靳寒的眼底，一片深沉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