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长达一分钟的，能听到心跳的死寂。
五十多个小窗口里，五十多张代表着人类智慧金字塔尖的面孔，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辙。
震惊，呆滞，然后是无法抑制的狂热。
仿佛一群最虔诚的信徒，在绝望的尽头，亲眼目睹了神迹的降临。
那个之前第一个提出质疑的德国老者，白发苍苍的施密特教授，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模型，嘴唇都在哆嗦：“反向微型曲率泡……用空间本身去对抗空间扭曲……这个思路……这个思路简直是天才！”
“但是能量！”日裔科学家田中博士紧接着指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维持这样一个‘绝对领域’，所需要的能量输出是天文数字！它的功率要求稳定且持续，目前地球上任何一种能源，包括最顶尖的核聚变反应堆，都无法提供如此高密度的能量！”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火焰上。
是啊，理论是完美的，可实现它的动力从哪里来？
这就好像画出了一辆时速一万公里的跑车设计图，却发现驱动它需要一整座城市的电力。
所有人的热情瞬间冷却，眉头再次紧锁。
刚刚看到的天堂之路，似乎又被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挡住了。
苏晚的后背依然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她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只是再次抬起手。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带着一种肉眼可见的疲惫，但每一个指令都依旧精准无误。
一个新的模块被调取出来，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能量核心设计图。
“常规能源的确不行。”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丝沙哑，“驱动曲率泡的能量核心，必须使用‘源质’。”
“在特定的高频场引导下，它的量子态会发生定向坍缩，从而释放出稳定且巨大的能量。它的能量密度，是常规核燃料的数万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天方夜谭时，薄靳寒低沉的嗓音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
“‘曙光’在一次对地外陨石的解析中，偶然发现了这种物质。经过多年的研究，我们掌握了它的部分特性，并成功提炼出了……3.7克。”
3.7克。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立刻明白了这3.7克意味着什么。
那是足以驱动那个“绝对领域”的，来自宇宙深处的钥匙。
一个疯狂的理论，配上一个同样疯狂的现实资源。
不可能的等式，在这一刻，被强行划上了等号。
“现在，”薄靳寒的声音冰冷而决断，“能源和理论都已具备。各位，我需要你们在倒计时结束前，将它变为现实。”
“轰——”
整个会议频道，像是被投入了一枚炸弹，瞬间沸腾了。
“明白了！施密特，你带人负责亚稳态金属氢的结构建模！务必在六小时内拿出骨架方案！”
“田中！曲率泡的能量导流和场域稳定模拟，交给你了！‘量子矩阵’实验室会全力配合你！”
“反应堆！我们需要‘源质’反应堆的详细设计！苏小姐提供的模型是基础，我们需要立刻进行深化！”
“我需要全球所有顶级机床的调用权限！我们需要用激光蚀刻来加工石墨烯晶格！”
绝望和质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癫狂的使命感和创造欲。
这些站在人类智慧巅峰的天才们，此刻就像一群拿到了神之玩具的孩子，用尽毕生所学，投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豪赌之中。
屏幕上的窗口一个个暗了下去，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偌大的指挥中心，很快就只剩下控制台前幽幽的蓝光，和主屏幕上那个依旧在冷酷跳动的倒计时。
苏晚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来，她的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她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苏晚睁开眼，看到薄靳寒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屏幕上，但那杯水，却稳稳地停在她手边。
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指腹。
很短暂的接触，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她僵了一下。
她默默地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一些身体里的寒意和疲惫。
“你提供的模型，超出了‘曙光’现有的所有资料库。”薄靳寒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苏晚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那些知识，来自于她脑海深处，来自于那个她从小就被灌输的“守护者”使命。
他只是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灯光下，她的皮肤近乎透明，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嘴唇也因为疲惫而失去了血色。
他看着她，黑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震惊，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触碰，而是直接用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了她放在控制台上的另一只冰凉的手背上。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他的手掌很宽大，带着薄茧，传递过来的温度霸道而又温柔，一点点捂热了她冰冷的手。
他的眼神，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托付和依赖。
仿佛在这一刻，他将整个世界的重量，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上。
而他，会是那个托住她的手的人。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英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此刻只映着她一个人的深邃眼眸。
身后，是足以毁灭文明的末日倒计时。
身前，是这个男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