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仙界表面依旧风平浪静，但无形的紧张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知情者喘不过气。
祝只安并未枯等苏清瑶的消息。
他利用这几日，悄然走访了剑宗仙府内几位资历极老、不问世事的长老，旁敲侧击关于“云尊仙”的古老传闻。
得到的信息零碎而模糊，只知此人曾惊才绝艳，却因误入歧途被联盟驱逐，早已销声匿迹数十万年。
这与苏清瑶所言吻合，更添其神秘与危险。
同时，他也暗中留意着慕容煜的动向。
据外事堂弟子回报，慕容煜与那柳依依依旧住在锦溪城那小院中，深居简出，看似平静。
但祝只安知道，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慕容煜神魂的衰败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那缠绕其身的异常情丝，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他的一切。
万药仙宗，暗堂总部。
与丹堂的药香弥漫、药堂的草木葱茏不同，暗堂位于万药宗深处一座终年笼罩在灰雾中的黑色山峰内部。
此地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息，以及一种冰冷的肃杀之感。
暗堂堂主，代号“幽影”，此刻正单膝跪在一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前。
他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石壁之上，波纹荡漾，显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温和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正是云尊仙的投影。
“主上。”
幽影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绝对的恭敬，“剑宗清琰体内的‘痴情蛊’已被拔除，出手者是刚飞升的祝只安，其人已晋升上神，掌握一种奇特的剑意，可斩情丝。慕容煜身边的‘情种’柳依依亦被其察觉，虽未直接破除，但已引起慕容煜心神动摇。此外，墨渊、凌霜、苏清瑶等人似有警觉，各自加强了防备。”
石壁上的身影沉默片刻，传来一声轻叹，那叹息声却带着诡异的扭曲感：“祝只安……尘的关门弟子，果然不凡。无情道……真是令人厌恶的道统。”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与杀意。
“主上，是否要属下派人……”
幽影眼中凶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
云尊仙淡淡道，“上神境，非你暗堂能轻易解决。打草惊蛇，反而不美。我们的计划，重在潜移默化，在于掌控‘人心’。仙界联盟内部，已有近三成中下层仙官服用了‘忘忧丹’，很好。继续扩大范围，尤其是散修联盟和那些中小仙门。”
“是。”
幽影领命，随即又道：“散修联盟那边，萧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近日整顿内部颇为严厉，我们安插的几个棋子有些碍眼了。还有那个副首领柳如眉，医术不错，对我们丹药的流通造成了一些阻碍。”
“萧战……一介莽夫。”
云尊仙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他重义气，却也独断。让顾言找个机会，以合作的名义，亲自去一趟散修联盟，送上几批特制的‘增功丹’和‘疗伤圣药’。记住，要当着所有散修的面，给足他面子。至于柳如眉……若她识趣，可留。若执意碍事，便让她‘意外’身陨吧。”
“属下明白。”
幽影低头。
“下去吧。记住，水，要浑才好摸鱼。”
石壁上的波纹缓缓消散。
幽影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下令：“传令，目标散修联盟副首领柳如眉，制造‘意外’，清除障碍。令丹堂准备一批特制丹药，由宗主亲自送往散修联盟。”
黑暗中，传来几声细微的应诺，随即几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悄然离去。
散修联盟，聚义城。
此城并非传统仙门那般仙气缥缈，反而更像一个放大版的凡间城镇与军事堡垒的结合体。
建筑杂乱中带着一种粗犷的活力，街道上行走的修士衣着各异，气息驳杂，喧闹声不绝于耳。
联盟总部“聚义厅”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萧战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犷，一道疤痕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悍勇。
此刻他眉头紧锁，看着手中一份名单，脸色阴沉。
副首领柳如眉坐在他下首，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未施粉黛，容貌清秀，眉眼间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与冷静，但此刻眼神中也充满了忧虑。
“大哥，这几个人，最近行为鬼祟，与万药宗的人接触频繁，而且他们麾下的兄弟，服用‘忘忧丹’的比例最高。”
柳如眉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我怀疑他们已经被万药宗收买，或者……被控制了心神。”
萧战猛地一拍桌子，坚硬的铁木桌案瞬间布满裂纹：“妈的！老子把他们当兄弟，他们竟敢吃里扒外！”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熊熊。散修联盟是他一手创立，视若性命，任何背叛都让他无法忍受。
柳如眉轻轻按住他紧握的拳头，触手一片滚烫。
“阿战，冷静点。”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现在发作，只会打草惊蛇，让联盟陷入内乱。当务之急，是稳住大局，慢慢将这些蛀虫清理出去。”
萧战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只有在柳如眉面前，他这暴烈的性子才能稍稍收敛。
“如眉，你说得对。可是……万药宗势大，丹药流毒太广，我怕……”
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无力的担忧。
他不怕明刀明枪的厮杀，但这种侵蚀人心的手段，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柳如眉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心中微疼。
她知道萧战看似粗豪，实则将联盟每一个兄弟都放在心上，如今的局面让他备受煎熬。
“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她轻声却坚定地说，“我已经让信得过的医师着手分析‘忘忧丹’和‘增功丹’的成分，希望能找到破解或者防范之法。联盟内部，我们也暗中调整巡逻和资源分配，尽量限制这些丹药的流通。”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手下匆匆进来禀报：“首领，副首领，万药宗顾言宗主派人送来拜帖，言明三日后将亲自来访，欲与我联盟商谈丹药合作事宜，并带来大批‘增功丹’与疗伤丹药作为礼物。”
萧战和柳如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黄鼠狼给鸡拜年！”
萧战冷哼一声。
柳如眉沉吟道：“来者不善。他亲自前来，又大张旗鼓赠送丹药，一是试探，二是想借机进一步分化拉拢联盟内部人心。我们需小心应对。”
萧战眼中厉色一闪：“他想玩，老子就陪他玩！看看是他万药宗的丹药厉害，还是老子的斧头硬！”
他顿了顿，看向柳如眉，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如眉，这几日你辛苦些，联盟内部的防务和丹药筛查，就交给你了。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我来应付。”
柳如眉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与依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你也要小心。”
两人双手交握，虽未言明，但彼此的心意已在眼神交汇中传递。
风雨欲来，他们必须并肩，守住这片散修赖以生存的根基之地。
剑宗仙府，静心苑。
祝只安收到了来自散修联盟的传讯，是萧战亲自发来的，简略说明了顾言即将到访之事。
“万药宗……终于要走到明面上了么？”
祝只安放下传音玉符，眼神冰冷。
他感应到体内小世界中，墨渊的伤势已近乎痊愈，强大的气息在其中奔腾。
是时候了。
他心念一动，将墨渊从空间小世界中放出。
一道乌光闪过，人形的墨渊出现在静心苑中，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骨节发出噼啪脆响，气息雄浑，已然恢复至太乙金仙的巅峰状态。
“憋死我了！”
墨渊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只安，外面情况如何？我看你脸色，就知道没好事。”
祝只安将近日发生之事，包括清琰中蛊、慕容煜沉沦、师尊重伤、苏清瑶推演受阻以及散修联盟面临的困境，简要告知了墨渊。
墨渊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听到最后，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坚硬的玉石桌面瞬间化为齑粉。
“好个万药宗！好个云尊仙！竟敢把爪子伸得这么长！”
他眼中凶光毕露，属于墨麒麟的暴戾气息一闪而逝。
“你既已恢复，万兽谷需要你回去坐镇。”
祝只安道，“我怀疑万药宗下一步，很可能对万兽谷下手。你梦境中的情景，不得不防。”
墨渊重重点头：“我明白，我即刻返回万兽谷。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那些杂碎得逞！”
他看向祝只安，语气带着担忧，“你这边……一个人应对，行吗？”
祝只安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锦溪城的方向，也是暗流汇聚之处。
“棋子已动，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