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天边泛起鱼肚白,剑宗仙府在晨曦中逐渐苏醒。
持续了一整夜的内部清洗,如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在绝大多数弟子尚未察觉时,已悄然接近尾声。
铁律峰,执法堂大殿内灯火未熄。
凌霜端坐于上首,面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下方,数名执法堂执事正在低声禀报着最后的清查结果。
“……共计查实并控制受蛊惑或涉案弟子三十七人,其中执事级别三人,内门弟子十八人,外门弟子十六人。击毙激烈反抗者五人,皆为情蛊深种、神智已失之辈。缴获各类违禁丹药、符箓、传讯法器若干。”
一名执事恭敬地呈上卷宗。
凌霜接过,目光快速扫过,指尖在几个名字上微微停顿。
情况比预想的稍好,但渗透的深度和广度依旧令人心惊。
万药宗的手段,无孔不入。
“所有涉案人员,已分别押入黑水牢或禁闭室,等待进一步审讯。其住所、物品已全部查封。”
另一名执事补充道。
“做得好。”
凌霜合上卷宗,声音清冷,“后续审讯由你们负责,务必挖出所有线索,尤其是与外界联络的渠道、上线。另外,加强对宗门各处的巡逻与监控,防止残余势力反扑或外界窥探。”
“是!”
众执事领命而去。
大殿内只剩下凌霜一人。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以及远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万千峰峦。
一夜的雷霆行动,暂时肃清了内部的毒瘤,但她深知,这仅仅是开始。
云尊仙的阴影依旧笼罩,外界的风波恐怕才刚刚掀起。
她下意识地用左手(义肢)轻轻按了按右肩断臂处,那里似乎因一夜的紧绷而隐隐作痛,这让她不由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为了掩护祝只安而失去手臂的血色黄昏。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一道传音符化作的纸鹤穿过大殿禁制,轻巧地落在她面前。
是林澈传来的讯息,内容简短:“清查已毕,宗门暂安。苏师妹传讯,天机阁外围弟子亦有数人失联,疑与西域流火漠情念波动有关。另,墨渊谷主已离宗,言及万兽谷外发现‘万情噬心钉’踪迹,需回谷坐镇。”
凌霜眸光一凝。
天机阁也出现了问题,西域……看来云尊仙的动作并未因北境据点被毁而停止,反而可能在加速。
而万兽谷外的“万情噬心钉”,更是表明对方已将爪牙伸向了妖兽势力。
情况,正在向着更复杂、更危险的方向发展。
她沉吟片刻,取出一枚玉简,将夜间清查的简要结果与林澈传来的信息一并录入,准备稍后呈报掌门。
同时,她也需与祝只安商议下一步行动。
与此同时,在剑修堂后山的“听竹小苑”,祝只安也已收到了林澈同样的传讯。
他立于窗前,晨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素白的法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神色平静,无情道心映照之下,对外界纷至沓来的信息并无太多波澜,唯有精准的分析与判断。
“西域流火漠……万情噬心钉……”他低声自语。
苏清瑶的预警与墨渊的发现相互印证,云尊仙显然在多方布局,试图搅动整个仙界的局势,其最终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操控修士心智那般简单。
轮回镜碎片的气息出现在其阴谋关联中,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
他感应到凌霜的气息正在靠近,便转身走向院中的石桌,沏了两杯清茶。
片刻后,凌霜的身影出现在小苑门口。
她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只是卸去了夜间的肃杀,多了几分清冷与利落。
“坐。”
祝只安示意。
凌霜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稍稍驱散了一夜的寒意与疲惫。
她将玉简递给祝只安:“内部清查结果在此。另外,林师兄传讯,天机阁与万兽谷皆有异动。”
祝只安接过玉简,神识扫过,随即放下:“意料之中。云尊仙不会坐以待毙。”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凌霜看向他,目光中带着询问与决断。
在应对这等大局上,她深知祝只安的布局与眼光远超常人。
祝只安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宗门内部需时间消化此次清洗,稳固防线。外界之事,不宜再被动应对。”
他抬眼,目光穿透竹影,仿佛望向极远之处,“西域流火漠,情念波动异常,且可能与天机阁弟子失联有关,需优先探查。我亲自去一趟。”
凌霜眉头微蹙:“你独自前往?流火漠环境恶劣,且敌暗我明……”
“无妨。”
祝只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无情道意克制其手段,空间神通可应对突发状况。你需坐镇宗门,协助掌门稳定局势,同时……关注散修联盟那边,萧战或许也需要支援。”
凌霜知他心意已决,且安排确实是最优解,便不再多言,只是道:“万事小心。”
就在这时,李青快步从院外走来,神色有些古怪,手中还拿着一封以普通桑皮纸写就的信笺。
“师尊,凌师叔。”
李青行礼后,将信笺呈上,“这是今早一名外门女弟子,名叫翠薇的,托人辗转送到弟子手中的,说是……希望能转交给执法堂,是关于她一位失踪的师兄赵铭的事情。”
他顿了顿,补充道,“弟子核查过,那赵铭确实在之前的名单上,已被控制。这翠薇师妹……似乎情根深种,并不知情。”
祝只安接过信笺,并未立刻查看。
凌霜却眸光微动,想起了夜间在流云苑外感知到的那缕纯粹而担忧的情丝。她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信笺上的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充满了少女的不安、恐惧与一丝不肯放弃的希望。
信中,翠薇并未为她那可能涉事的赵铭师兄辩解,只是反复诉说其平日为人如何温和正直,恳请宗门能查明真相,若赵铭有错,她愿代其受罚,只求能留他性命云云。
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凌霜看完,沉默片刻,将信笺递还给祝只安。
祝只安目光扫过,无情道心映照,能清晰感知到书写者那强烈而纯粹的担忧与情愫,与万药宗催生的扭曲情欲截然不同。
“倒是……一片痴心。”
凌霜轻叹一声,语气复杂。她身为执法长老,见惯了阴谋背叛,这等纯粹的情感,在如今形势下,显得既珍贵又……脆弱。
祝只安将信笺放在桌上,语气依旧平淡:“情之一字,易生执念。能否渡过此劫,看她自身造化。”
他并非毫无感触,只是深知个人情绪在大局面前的渺小与无奈。
他起身,对凌霜道:“宗门之事,拜托了。我即刻动身前往西域。”
凌霜也站起身,郑重颔首:“放心。”
祝只安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清光,消失在晨光熹微的天际。
凌霜目送他离去,直到那光芒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她看了一眼石桌上那封承载着少女心事的信笺,对李青吩咐道:“去告诉那个叫翠薇的弟子,宗门会依法依规处置赵铭,让她……好自为之,专心修炼。”
这已是她作为执法长老,所能给予的最大程度的……不忍。
李青领命而去。
凌霜独自站在院中,晨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
内患暂平,外忧已起。
祝只安孤身前往西域,前途未卜;墨渊回归万兽谷,应对阴毒诅咒;天机阁、散修联盟亦是暗流涌动……云尊仙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她,必须守好剑宗这片阵地,成为他们最稳固的后方。
她深吸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冽,转身,向着铁律峰大步走去。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战斗,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