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的日子平静地过了半月有余。苏璃每日按部就班地学习宫规,谨言慎行,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宫之下,暗流早已汹涌。
当今陛下云昭自元配蒲静皇后薨逝后,中宫之位空悬已近十载。后宫之中,以育有皇次子的德妃刘氏和育有皇三子、且娘家势大的淑妃王氏最为尊贵,二人围绕后位和储君之位的明争暗斗,几乎成了后宫公开的秘密。两派势力盘根错节,波及各处,就连苏璃所在的这处偏僻宫苑,也难以完全置身事外。
这日清晨,苏璃照例带着秋雯前往尚服局领取这个月的份例。刚走到尚服局院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呵斥声。
“瞎了眼的奴才!这云锦乃是江南今年新贡的极品,淑妃娘娘早先便吩咐了要留着裁制新衣,你们竟敢私自裁下一尺给了德妃娘娘宫里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一个穿着体面、看似是高级女官模样的妇人,正指着一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大骂。
那小宫女吓得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崔尚服恕罪!奴婢…奴婢不知啊,是…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姐姐前日来取料子,说是急用,奴婢…”
“不知?一句不知就能推脱过去?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崔尚服显然是淑妃一派的人,语气凌厉。
苏璃脚步微顿,心知遇到了麻烦。尚服局是六局之一,掌管宫闱服饰、赏赐之事,油水丰厚,历来是后宫争斗的前沿。她本想悄然后退,改日再来,却被眼尖的崔尚服瞧见。
“哟,这不是揽月阁的苏姑娘吗?”崔尚服语气稍缓,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陛下亲自带回一个罪臣之女,却安置为宫女,不册封不临幸,这暧昧的态度让后宫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测。崔尚服自然也想试探一番。
苏璃只得上前,依礼道:“崔尚服安好。苏璃前来领取本月份例。”
崔尚服皮笑肉不笑:“真是不巧,眼下正处理一桩吃里扒外的事儿,让苏姑娘见笑了。”她故意指着地上那小宫女,“这贱婢,竟将淑妃娘娘点名要的云锦,私自截留给了别人,苏姑娘你说,该当何罪?”
(苏璃内心oS:*这是要拉我下水,逼我表态?无论我怎么说,都会得罪一方。德妃淑妃,哪个都不是现在的我能惹得起的。*)
瞬间,周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璃身上。秋雯在后面紧张地捏紧了衣角。
苏璃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地上哭泣的小宫女,又看向那匹被扔在一旁、确实被裁去一角的华丽云锦,心中已有计较。她不能直接评判对错,但可以转移矛盾焦点。
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崔尚服,苏璃入宫日浅,于规矩尚在学习。只是好奇,如此贵重的贡品,入库领取,难道没有详细的记档和手续吗?何人领取,何时领取,作何用途,理应记录在册,一目了然才是。若手续齐全,便是依规办事;若手续不全,则是经办之人失职。查明账册,事情原委岂不立刻分明?也免得冤枉了人,或是…让真正违规之人逍遥法外。”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一下子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管理流程。这完全是现代职场处理纠纷的思维:不陷入具体是非争吵,而是追查制度和流程漏洞。
崔尚服一愣,她没想到苏璃会从这个角度回应。宫里的惯例,多是凭身份高低和主子恩宠来断事,很少如此理性地去追究什么“手续”和“记档”。
(崔尚服内心oS:*这丫头,不简单…句句在理,却又不偏不倚,让人抓不住错处。*)
周围其他女官和宫女也面面相觑,觉得这苏姑娘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跪着的小宫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有记档!有记档!尚服局每次领取物料都需签字画押的!奴婢那日确实让德妃宫里的画押了!”
崔尚服脸色微变。她当然知道有记档,本想借题发挥敲打德妃一派,若真查起记档,事情闹大,自己也未必占全理,毕竟淑妃娘娘有时领取东西,手续也未必完全合规…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淡紫色宫装、气质雍容的妇人在宫女簇拥下走来,正是德妃刘氏。她显然是听说了消息赶来的。
崔尚服连忙行礼,语气恭敬了不少:“德妃娘娘万福,只是一点小误会,正在处理。”
德妃目光扫过现场,在苏璃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崔尚服,淡淡道:“既是小误会,说开便是了。为一匹料子大动干戈,伤了和气,传到陛下耳中,怕是不美。”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崔尚服只得顺势下台阶:“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小题大做了。”她狠狠瞪了那小宫女一眼,“还不快滚下去!以后做事仔细着点!”
风波看似平息。德妃又看向苏璃,微微一笑:“这位便是苏姑娘吧?果然伶俐。”说罢,便在众人恭送下离去,自始至终,没再看那匹云锦一眼。
苏璃心中明了,德妃这是承了她刚才那句“查记档”的话的情,那句话无形中给了德妃宫人一个澄清的由头,也让崔尚服不敢再深究。
她领了份例,带着惊魂未定的秋雯离开了尚服局。
(苏璃内心oS:*看来这后宫,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今日侥幸过关,但恐怕已经引起注意了。德妃…看似温和,实则手段更高明。*)
当天晚上,紫宸殿内。
云昭听着暗卫的汇报,当听到苏璃在尚服局那番“查记档”的言论时,他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
(云昭内心oS:*不陷入具体争斗,直指管理漏洞…这思路,太现代了。绝不是一个深闺少女能有的反应。苏璃…你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对侍立一旁的冯德吩咐道:“告诉下面的人,苏姑娘那边,不必过于约束了。朕倒要看看,她还能给这死水一潭的后宫,带来多少‘惊喜’。”
“老奴遵旨。”冯德躬身应道,心中对那位揽月阁的苏姑娘,又高看了几分。能让陛下产生如此兴趣的宫人,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个。
揽月阁中,苏璃临窗而立,望着宫墙上方四角的天空。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要结束了。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她必须更快地成长,在这深宫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道。而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似乎正默许甚至期待着她的“表演”。这场戏,她必须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