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碎石般的雪粒,抽打着城堡冰冷的墙壁。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沿着外墙的凸起艰难攀爬着。他的尖耳朵冻得通红,指节青紫溃烂,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团团白雾。
终于,他攀上一处宽阔的窗台,少年呵了口气,浑身哆嗦着望向里面。
宴会厅里温暖如春,衣着华丽的贵族们举着酒杯,笑声与音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烤肉、蜂蜜酒还有昂贵香水的味道。
今天可是费尔南多伯爵的长子,小费尔南多的二十岁生日。
少年咬紧牙关,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插入窗缝,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插销。
随即,他像一只灵活的小猫,轻盈地滑入室内,落地时几乎无声,只是险些撞到一位端着盘子的精灵侍者。在那双麻木的眼睛露出惊讶前,他已经矮下身子,哧溜一声钻进了最近一张餐桌的丝绒桌布下。
“……紧致感!难以置信!比驾驭最烈的母马还刺激!”
周围响起一阵心领神会的低笑。
他蜷缩在黑暗中,能清晰听到头顶传来的谈声笑。一个洪亮而傲慢的声音正在说话,那是年轻的费尔南多。
另一个声音带着谄媚响起:“大人,您以前不是最欣赏精灵的……柔韧和顺从吗?”
“精灵?”费尔南多的声音带着厌倦,“征服起来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但这么多年,早都玩腻了,就跟甘蔗嚼烂了似的,一点滋味都没有。”
桌布下的少年身体猛地一僵。他沿着桌腿的阴影,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动,终于靠近了那个穿着皮靴、脚尖正随着音乐轻轻点地的男人。
“话说,你们有没有尝试过兽蛮人?”
就在这时,少年猛地从桌底扑了出来!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抱住了费尔南多的大腿!
“大人!大人!”少年抬起头,脸上混着融化的雪水和泪水,声音因寒冷而颤抖着,“求求您!去看看母亲吧!她病得很重……她快要……快要不行了!求您了!”
宴会只安静了一瞬。
随即,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贵族青年噗嗤笑出了声:“嘿,费尔南多!这不会就是你那个……半精灵的小杂种吧?”
费尔南多低头看向脚边的少年,眼中没有丝毫温情,只有纯粹的嫌恶和恼怒。
“没错,”他冷冷地对朋友们说道,仿佛在介绍一件丢人的物品,“就是这个讨人厌的小东西。”
话音未落,他抬起脚,一脚将少年踹飞出去!
“卫兵!”费尔南多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把这脏东西给我扔出去!注意别让他弄脏了地毯!”
一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大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抓起不断挣扎的少年,粗暴地拖着他走向大门。
“大人!求求您!”
“给老子滚出去!”卫兵吼道。
一声惨呼,大门关闭,少年仰面躺倒在冰冷的积雪里,呛咳着,喘息着,胸口疼得厉害,却强忍着一动不动,直到卫兵的脚步声远去。然后,他猛地坐起身,一言不发,只是飞快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半块松软的白面包。
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掉沾上的雪沫,紧紧将它捂在胸口,快步向着城堡西侧的仆人休息室跑去。
“小杂种又野到哪里去了!”一位精灵洗衣妇嘟囔着,少年没有停步,他径直向里跑去,腥臭味越来越浓,咳嗽声越来越大,他差点被抹布跘倒,踉跄着闯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那里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板床,上面躺着一个女人,裹着层薄薄的破被子,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不停颤抖。她的面容枯槁,气息微弱,唯有那双清澈的眼睛,还能依稀看出曾经的美貌。
“妈!”少年扑到床边,献宝似的举起那半块面包,“你看!我见到父亲了!他……他很牵挂你!他还让我带来了面包给你吃!是白面包欸!”
女人艰难地侧过身,目光落在面包上,又缓缓移到儿子冻得青紫的小脸上。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气若游丝:“妈妈……不饿……你吃……”
少年把面包硬塞到母亲枕边,咧嘴笑了笑:“妈,我吃过了!父亲对我可好了!他让侍者带我去厨房,我吃了好多好多肉!饱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女人枯瘦的脸上挤出一丝微弱的笑意,她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怎么没和那里的小朋友们……多玩一会儿……”
少年沉默了,低下头,声音变小:“他们,他们叫我杂种……”
他看到母亲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急忙抬头解释,“是我不想跟他们玩!他们都是坏东西!”
“那精灵族的……那几个孩子呢?”母亲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他们都是好孩子……你把面包分给他们……好好相处……”
少年用力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愤怒:“他们也骂我是杂种!是……是恶魔的儿子!”他抓住母亲的手,急切地说,“我不在乎!妈!杂种就杂种!我只要有你就够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女人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用尽全力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不……你不是杂种……你是我的儿子,是妈妈的儿子……”
“咔哒。”
一声轻响,术士工房厚重的门锁被一把匕首巧妙地拨开。阿尔瓦罗像一道阴影滑入室内,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房间中央那个冰冷的金属十字架。
精灵少女被牢牢捆缚在上面,头上缠着浸血的纱布,正痛苦地喘息着。听到脚步声,她挣扎着抬起头——
阿尔瓦罗没有半句废话,手中寒光一闪,“锵!锵!”两声脆响,精准地斩断了束缚她手腕的铁链。他一把扶住几乎瘫软的女孩,“还能走吗?”
女孩点了点头,“为什么……是你?”
阿尔瓦罗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用指尖指了指自己那又短又尖的耳朵。
他半扶半抱着少女,快步走出工房,来到走廊尽头一处活板门前,用力一拉,下面露出条狭窄的通道。
“下去,径直走,分岔路往右转,一直走,出口在城堡西墙外。”阿尔瓦罗的语速极快,“记住了吗?”
少女点了点头。
“好,快逃吧!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
他拉紧兜帽,裹紧潮湿的斗篷,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夜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