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狂欢的余温尚未消散,但空气中已弥漫起了紧张的气氛。五日过去了,费尔南多伯爵那边异常的平静,反而像一块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安东蹲在地上,用一根炭条在石板上勾勒着简陋的地图。 “看这里,潘丘。”
他声音有些沙哑,“上一次我们赢了,但赢得有些侥幸。伯爵不是傻瓜,伊格纳西奥更不是,他们不会再用骑士的命来填矿场的沟了。”
潘丘·石拳抱着手臂,眉头紧锁,他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他在等。”安东的炭条在代表晨星堡的位置重重一点,“如果我是他,我会立刻召集自己的封臣,并且出重金去雇佣佣兵,尽可能地集结更多兵力。下一次来的,不会是八百人,可能是一千五,甚至两千。而且……”
炭条划过地图,将矿区团团围住。 “他们不会再冲锋了。他们会竖起栅栏,挖掘壕沟,设立箭塔,像铁桶一样把我们围死。他们会切断水源,等着我们粮食耗尽,直到像只老鼠般爬出去,自己钻进捕鼠笼中寻死。”
潘丘长叹了一口气:“围困?正中下怀!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死守这个破坑到最后。拖延时间让更多人活着撤出去,才是目的。”
“没错,第一批撤离的人选好了吗?”安东抬起头,目光锐利,“目的地你们有安排吗?”
“选好了。”
潘丘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缕笑意,“往北,去最近的坚石城。消息断断续续传过来,说蕾雅·卡洛斯小姐正在为她弟弟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她那边需要人手,越多越好,她开口说愿意给矮人、精灵和人类同样的酬劳。那是我们最近也最好的去处了。”
“蕾雅……?”安东微微一怔。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总抱着厚厚账本、对每一块硬币都斤斤计较、天天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军费开支的年轻女孩。
他那支小小敢死队的后勤官,坚石城的蕾雅·卡洛斯。
安东愣神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语气坚定:“我会和自愿留下的人一起,在这里守到最后,以确保大多数人都能安全撤离。”
潘丘看着安东,嘴唇嗫嚅了一下,眼里仿佛有无数情绪在翻涌——感激、担忧、愧疚,最后是下定决心的痛苦。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仿佛咽下了千言万语。
接着,无视着安东有些疑惑的眼神……
矮人沉默地转过身,拿起靠在一旁的伦迦勒。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矢,熟练地搭上弩弦,手臂肌肉贲张,伴随着叽叽呀呀的绞紧声,将弩箭稳稳扣入机括。
然后,他猛地转身,提起弩机,精准地对准了安东的胸膛。
安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潘丘?你……”
话音未落,两具高大的骷髅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现出。它们动作飞快地扣住了安东手腕,接着卸下了他腰间的魔剑冥犬和晨星锤。随即弯刀出鞘,交叉架在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刀刃紧贴皮肤,传来丝丝寒意。
十三号不紧不慢地从潘丘身后踱出。它对着安东微微鞠了一躬,下颌骨开合,发出干涩的声音:“对不起,爵士,实在是情非得已。”
安东垂下眼帘,那种深深的疲惫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就知道……”他低声苦笑,“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在骷髅的挟持下,几人沉默地穿过营地。一些注意到情况的矿工愕然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却被潘丘那沉重的眼神逼得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前几日那间宣告起义的储藏室。
门被推开。
里面光线昏暗,毫无声响,一切看起来与前几日并无不同,只是原本属于安东的位置上,此刻却正坐着另一个人——
嘉尔曼·卡蒂亚。
她身着白裙,面露微笑,依旧如美惠女神般神秘与优雅。看着被刀架进来的安东,嘉尔曼眨了眨眼睛,瞳孔里带着些许戏谑。
而侍立在她身侧的,正是那条安东曾经在奴隶贩子那里见过的蛇人少女——银姬,她翡翠般的竖瞳死死锁定安东,分叉的舌头轻微吞吐,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安东爵士。”嘉尔曼仿佛老友重逢般打着招呼,“你在这里还玩得尽兴吗?”
就在这时!
轰! 储藏室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道娇小的身影疾步闯入,兜帽滑落,露出吸血鬼少女愤怒的面容。露娜扫视全场,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杀意。
“你们这群该死的叛徒——!”露娜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吸血鬼的速度爆发到极致,化作一道黑色残影,直扑向端坐在人群中央的嘉尔曼。
“呵,安东爵士。”嘉尔曼轻轻笑了笑,“你养的小猫哈气了呢。”
话音未落,她身侧的银姬已经动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银色的流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截住了露娜的冲势!
鎏银弯刀弧光跃起,下一秒,刀锋已经紧紧贴在了露娜纤细的脖颈上。另一把弯刀则如同情人的抚摸,沿着露娜的脊柱缓缓下滑,刀尖划过斗篷和衣料,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露娜的身体瞬间僵直,她咬紧嘴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受制于人的屈辱和无可奈何的愤怒。
“小猫咪,不能乱跑哦!”
银姬紧紧贴着她的脸颊,竖瞳里满是玩味,像是在欣赏猎物挣扎的丑态。
储藏室内,空气彻底凝固了。只有银姬刀锋滑过衣料的细微声响,和露娜粗重的喘息声。
嘉尔曼的笑容愈发灿烂,她看着脸色铁青的安东,柔声道:“安东爵士,现在我们可以静下来好好谈谈了吗?”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嘉尔曼小姐?”安东瞥了眼露娜,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难道我碍你什么事了吗?”
“还没有,但不是没有可能。”嘉尔曼缓缓起身,嘴角调皮地翘起,“毕竟,我讨厌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