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打量着那副颤动不已的白橡木棺材,眉头微挑。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信步向前,伸出手,在厚重的棺盖上敲了几下。
“咚、咚、咚。”
仿佛回应一般,棺材内部的敲击声骤然变得焦躁起来,如同密集的鼓点,同时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像是溺水者在拼命呼救。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怪物啊……
“看来我们这位塞西莉亚小姐,还有些遗愿未了。”
安东摸向腰间的冥犬,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他转向身旁静立如冰雕的伊索尔德,摊开手掌,“好心的公主殿下,能借我把钥匙用用吗?”
女骑士微微点头,纤手一划,寒意顷刻凝聚,一把狭长的冰晶长剑瞬间成型,随即被她丢向安东。
安东接过长剑,在手里掂量了下,似乎不太满意。
“呃……能不能凝成那种……就是那种,一头扁平的,带点弧度的,撬东西特别方便的……”他拼命比划着。
伊索尔德睫毛微微颤动,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是麻烦”。但她手臂依旧高高抬起,寒气再次涌动,迅速凝结成型——这一次,出现在她手中的,是把造型简洁的寒冰撬棍,棍身还萦绕着森森雾气。
“你真是太聪明了!公主殿下!”
安东毫不吝啬地赞美道,他发现眼前这位冰美人似乎特别吃这一套,偶尔让她帮些小忙,再找准角度狠拍马屁,伊索尔德就会鼻头微翘,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喜色。
唉,这位冰霜公主殿下,虽然她既不好心,也不聪明,但真的很容易满足。
他走到棺材旁,将撬棍弯曲的那一头狠狠塞进棺盖缝隙中,双手压住长杆,血族力量喷涌,低喝一声:“起!”
“嘎吱嘎吱……嘣!”
伴随着刺耳的木材断裂声,那厚重的棺盖竟被他硬生生撬开,向后滑落,露出了棺材内部的景象。
一双鲜血淋漓地手猛地向安东抓来,死死攥住他的护腿。
“喂……”
那是双纤白如玉的手,此刻却宛如地狱恶鬼的骨爪——十根手指的指甲因疯狂抓挠而根根翻起,指尖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紧接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露了出来,仿佛溺亡者般煞白,随即映入眼帘的,则是件血迹斑斑的白色衾衣。
塞西莉亚·卡特,这位已逝的少女,此刻胸口剧烈起伏,鼻翼猛抽着空气,满头灰发凌乱地披洒而下,那双琉璃色眼眸则圆睁着,里面盛满了恐惧、痛苦,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
“安东……安东·伍兹爵士?”她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位救星,瞳孔里掠过一丝狂喜,又转瞬即逝。
很好,他这次赶上了。
“你很幸运,塞西莉亚小姐……”安东缓缓俯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的少女从棺木中抱了出来。
双脚落地,塞西莉亚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墓园的惨状——族人们尸体横陈,双眼全都被残忍剜去,父亲更是身首分离,旁边则是被捅穿胸口的兄长。
过去,我已无力再去改变。
即使早就知晓会发生这一切,她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抱歉,塞西莉亚小姐,我们赶到时已经太晚了。”安东轻声说道。
不,您已经足够早了。
少女挣扎着,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直。安东见状,只得松开双手,将她慢慢放下。
塞西莉亚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那根寒冰撬棍上。她踉跄着走了过去,伸出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握住撬棍冰冷的柄部。
那极致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似乎刺激了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此刻,我将自己掌握命运。
她将撬棍当作拐杖,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顿,朝着那个仍被冻在原地、浑身盖着厚厚白霜的杀手头领走去。
“小姐,他还没有招供,或许能问出些什么……”安东在她身后提醒道。
但他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毕竟,安东还没有无聊到要阻止受害人复仇。
塞西莉亚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她走到那头领面前,伸出血淋淋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珠。
“想要吗?”
头领瞳孔因恐惧而疯狂颤动,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刚从棺材里爬出的“死者”,举起那根冒着寒气的凶器。
没有咒骂,没有质问,只有沉默而决绝的动作。
她挥起了冰撬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头领的头颅!
“嘭嗤!”
清脆的骨裂声在墓园中回响。头领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扑倒在地,冻僵的四肢仍在微微抽搐着。
塞西莉亚上前一步,死死踩住头领的胸口,接着,她双手握住撬棍尾部,将楔形的尖端,缓缓抵住头领的眼睛。
那头领绝望地摇晃着脑袋,发出嗬嗬的哀鸣声,似乎在渴求仁慈与宽恕。
没有仁慈,也没有宽恕。
塞西莉亚琉璃色眼眸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有寒冬般的死寂,她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噗嗤!”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撬棍的尖端没入了眼眶,深及脑髓,头领身体剧烈抽搐着,如同脱水的鲫鱼,少女却继续用力,狠狠向上撬起……
“北方的姑娘都这么厉害吗?”安东不禁感慨道。
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塞西莉亚很“怪”了。
塞西莉亚松开手,任由那根染血的撬棍摔落在地。她剧烈地喘息着,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
可未等安东靠近,少女已转过头,撇开想要搀扶自己的骑士,那张苍白小脸上沾满了血渍,眼神却异常平静。
“谢谢您的夸奖,爵士。”少女嗓音轻柔,如同春日融化的溪水,“请原谅我擅自做主,我会向您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的。”
毕竟,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她这双觐见过伟大存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