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神崖顶,气氛凝重如铁。六位女帝不再轻易尝试救治,而是布下层层禁制,如同看守一件极度危险又充满谜团的禁忌之物,将孤辰那具沉寂的躯壳围在中央。
苏瑶的猜测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每个人心里。若这一切真是师尊的布局,那她们的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灵力输送,都可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这种认知让她们的行动变得格外谨慎,甚至可以说是束手束脚。
就在这僵持不下,内心备受煎熬之际,凌霜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地看向孤辰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左手手腕。
“我记得……师尊有一件储物法宝,‘须弥芥子环’,形制古朴,他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凌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或许……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无论是证实苏瑶的猜测,还是找到真正救治(或者说“应对”)师尊的方法,探查他的随身之物,似乎成了目前唯一可行的途径。
这个提议让其余五人心头一紧。探查师尊的隐私,这在以往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大不敬之举。但今时不同往日,弑师之举已然做出,再多一项“亵渎”,似乎也无所谓了。更何况,那可能关乎她们自身的生死存亡。
赤练妖力凝聚,小心翼翼地向孤辰的手腕探去。然而,她的妖力尚未触及皮肤,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开。那屏障并非源自孤辰体内那股古老本源,而是来自他手腕上一道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环形印记。
“有禁制。”赤练皱眉。
“我来。”墨璇上前,指尖流淌出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如同灵蛇般缠绕向那道环形印记。她试图解析这道守护禁制。然而,仅仅片刻,她脸色猛地一变,闷哼一声,指尖符文尽数崩碎。
“不行……这禁制……与师尊的神魂本源相连,却又独立其外,结构之精妙,远超我的认知。强行破解,恐怕会引动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加速师尊肉身的崩坏。”墨璇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骇然。师尊在阵法禁制上的造诣,到底达到了何种匪夷所思的境界?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那一直沉寂的孤辰,左手食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那道环形印记微微一亮,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一枚样式古朴无华、仿佛由枯木编织而成的指环,凭空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它……竟然主动显现了?
这一幕,让六人瞳孔骤缩。是巧合?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允许”?
凌霜咬了咬牙,伸手缓缓触碰那枚指环。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她的神识,轻易地探入了指环内部那广袤无边的空间。
然而,神识所及之处,并非她们预想中的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神功秘籍,而是一片……近乎空旷。
偌大的须弥芥子空间,只有寥寥几样东西,孤零零地悬浮在中央。
首先映入凌霜感知的,是六枚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令牌。它们分别对应着她们六人的本源气息——凌霜的冰晶剑令、苏瑶的翡翠药令、墨璇的星辰阵令、赤练的赤血妖令、妙音的流音仙令、星眸的天命命牌。
每一枚令牌旁边,都悬浮着一枚玉简。
凌霜的神识扫过那枚冰晶剑令旁的玉简,下一刻,海量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剑道秘籍,而是……自她拜师以来,每一次练剑的影像记录,每一次剑道瓶颈时,师尊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深意的点拨解析,甚至包括她那次“贯胸一剑”的详细能量构成、可能造成的伤害预估,以及……数十种不同的救治与修复方案推演,每一种都精准到令人发指,仿佛他早已亲身承受过无数次这种伤害一般。
凌霜的神识剧烈震颤起来,她猛地收回手,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里面……是什么?”苏瑶急切地问道。
凌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颤抖着手指,示意她们自己看。
苏瑶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探入,找到了那枚翡翠药令旁的玉简。里面记录着她炼制过的每一种丹药,成功的,失败的,甚至包括那枚“逆神丹”。丹药的配方、火候、药性冲突、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所有细节都被剖析得淋漓尽致。而在关于“逆神丹”的记录最后,赫然标注着一行小字:“此丹戾气过甚,伤及根本,需以‘九窍玲珑心’为引,辅以‘万年温神玉’,方可化解其弊,反助其稳固神魂。材料已备,存于东侧第三格。”
苏瑶的神识立刻扫向玉简中提到的位置,果然,两个散发着氤氲宝光的玉盒静静躺在那里,里面封存的,正是举世难寻的九窍玲珑心和万年温神玉!他……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在她决意炼制那枚用来对付他的丹药时,他甚至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化解后患的材料?
苏瑶踉跄后退,捂住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窒息感攫住了她。
紧接着,墨璇、赤练、妙音、星眸也纷纷探查了属于自己的那枚玉简。
墨璇看到的,是她所有阵法研究的记录与推演,包括那座困杀师尊的绝世杀阵,其核心弱点与反制之法,被标注得一清二楚,旁边甚至还附赠了几种更精妙的改良方案。
赤练看到的,是她体内狂暴血脉的详细分析图,每一次失控的节点,以及如何引导这股力量走向更高层次的“妖神变”的完整路径,路径的尽头,标注着“风险可控,潜力无穷”。
妙音看到的,是她音律之道的所有感悟与瓶颈,以及那引动心魔的秘法背后,更深层次的“涤魂清心咒”,专克心魔反噬。
星眸看到的,是她天命罗盘的所有推演案例,包括她曾无数次失败的推演,其错误根源被一一指出,甚至还有如何规避天道反噬、更清晰窥探命运长河的禁忌法门……
这哪里是什么储物指环?这分明是师尊为她们每个人量身打造的、记录着她们全部成长轨迹、并早已为她们铺好未来道路的……“成长档案”和“救赎预案”!
他不仅承受了她们的道法反噬,更在暗中,将她们所有的道路都推演到了极致,连她们用来杀他的手段,他都早已想好了如何帮她们弥补、甚至升华!
一种比弑师之痛更猛烈、更尖锐的冲击,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六人强行筑起的心防。
“噗——”
凌霜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那不是内伤,是极致的情绪冲击导致的心血逆流。
苏瑶瘫软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两盒为她准备的救命材料,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刺眼。
墨璇构建的防御阵法光芒明灭不定,显示出她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赤练周身的妖力失控般溢散,赤瞳中充满了混乱与痛苦。
妙音的静心咒再也念不下去,音律彻底紊乱。
星眸的天命罗盘“咔嚓”一声,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那是道心剧烈震荡的体现。
破防了。
彻彻底底的破防了。
她们以为看穿了师尊的“演技”,以为自己成了他剧本里的棋子,可以用冷静和戒备来武装自己。
可这冰冷的“遗产”,却用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们:无论这是不是一场戏,师尊对她们的付出,是真实的!那份细致入微的关照,那份为她们殚精竭虑的筹谋,那份连她们背叛后路都为其想好的“溺爱”……真实到让她们所有的猜忌和“理智”,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卑劣!
他算计了一切,可能唯独没有算计到的,就是她们此刻这被这份“遗产”彻底摧毁心防的狼狈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凌霜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你既然什么都算到了,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我们?!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回答她的,只有崖顶呼啸的风,以及孤辰那具依旧沉寂、仿佛对一切浑然不觉的躯壳。
他心口处,那股古老本源的气息,似乎因为她们六人此刻那剧烈动荡、充满了悔恨、痛苦、迷茫与崩溃的复杂情绪,而微不可查地……活跃了一丝。
仿佛,这种极致的情感冲击,正是它渴望的食粮。
而就在六人心神失守,几乎要被这沉重的“遗产”压垮之际——
嗖!嗖!嗖!
数道强横无匹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陨神崖外围的禁制,如同陨星般悍然降临!
煌煌天威,亘古妖气,缥缈道韵……之前在外窥探的几道神念的主人,终于按捺不住,真身降临了!
一道笼罩在金色神光中的伟岸身影,声音如同雷霆炸响:“逆徒弑师,天地不容!交出孤辰遗骸与传承,可留尔等全尸!”
另一道妖云滚滚,其中传来桀骜的狂笑:“哈哈哈!孤辰老儿终于死了!他的本源,合该为本妖祖所用!”
还有一道清冷的女声,带着一丝复杂:“孤辰道友……可惜了。将他留下的东西交出来吧,或许可免一场纷争。”
三位至少是仙王、妖祖级别的巨头,虎视眈眈,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崖顶中央,那具仿佛蕴含着无尽秘密的躯壳,以及……那六位心神剧震、状态极差的女帝。
内忧未解,外患已至!
刚刚被“遗产”冲击得道心几乎崩溃的六人,猛地抬头,看向那降临的强敌,眼中瞬间爆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意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师尊的“遗产”让她们破防,但这些趁火打劫的家伙,更是该死!
凌霜缓缓站直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冰晶长剑发出嗡鸣,剑指苍穹,声音如同万载玄冰:
“他的东西,谁动,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