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眸昏迷前的低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五位女至尊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们……被骗了……”
“弑师……根本不是结局……而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
“觊觎师尊的……不仅仅是‘它’……”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撕扯着她们本就千疮百孔的神魂。她们以为陨神崖上的背叛与悔恨已是极致，以为如今的守护与煎熬便是救赎之路，却被告知，这一切，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棋局？
凌霜将昏迷的星眸小心安置在云初床榻旁的软塌上，苏瑶不惜耗费本命丹元，炼制固魂培元的顶级灵液，一点点喂入其口中。墨璇在静室内布下层层滋养与守护阵法，赤练与妙音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两侧，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而她们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掠过床上安然沉睡的云初，以及软塌上气息奄奄的星眸。
星眸身上那骤然爆发又骤然熄灭的、仿佛跨越了时空长河的沧桑与决绝，那闻所未闻的“镇运星锁”，那油尽灯枯的代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们不敢深思，却又无法回避的可能——
重生。
唯有亲身经历过那彻骨绝望与最终真相的人，才会拥有那般刻骨铭心的悔恨与不惜燃尽一切的守护执念。唯有知晓未来轨迹的人，才会说出“弑师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这样石破天惊的话语。
“若星眸所言为真……”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我们所经历的‘弑师’，并非命运的偶然，而是……被引导、被设计的必然？”
墨璇脸色苍白，指尖无意识地勾勒着阵纹：“是谁？谁能有如此手段，将我们六人，连同师尊……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天道院？”她想起玄珩道人那惊骇退走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不仅仅是天道院……”赤练妖瞳中燃烧着愤怒与暴戾的火焰，“星眸说‘觊觎师尊的，不仅仅是它’，这个‘它’指的是那魔痕？还是别的什么？”
妙音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忧心忡忡的低鸣：“若弑师是开端，那……结局是什么？星眸她……看到了怎样的未来，才会不惜如此？”
凌霜始终沉默着，冰眸深处却仿佛有万载寒冰在崩裂、重组。她缓缓抬起手，凝视着自己这双曾握剑弑师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过往的恨意与悔恨，在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怒火所取代。
被操控的愤怒。
被愚弄的耻辱。
若连那锥心刺骨的背叛与后续的痛悔，都是他人剧本中的一环，那她们算什么？师尊的牺牲，又算什么？！
“等。”凌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等星眸醒来。”
无论如何，必须从星眸那里，得到答案。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种混合着焦灼、恐惧与某种诡异期盼的情绪中缓慢流逝。云初依旧沉睡着，魔痕被那星光锁链暂时封印，未曾再有异动。而星眸，在苏瑶不惜代价的救治和众人灵力的温养下，气息终于逐渐趋于平稳，但神魂的损耗太过巨大，依旧昏迷不醒。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
轮值守夜的妙音正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指尖在琴弦上无意识地轻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她猛地回头，只见软塌上的星眸，睫毛剧烈颤抖着，似乎正与某种梦魇抗争，额头上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星眸？！”妙音立刻起身，同时以神念唤醒了在隔壁调息的凌霜等人。
几乎是瞬间，其余四人便出现在静室内。
星眸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与沧桑，却也没有了往日的清澈与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痛苦、仿佛被烈火煅烧过的、冰冷而坚硬的决绝。
她看到围拢过来的师姐们，眼神微微波动，却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星眸，你感觉怎么样？”苏瑶立刻上前，想要再次探查她的情况。
星眸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指，自己支撑着坐起身。她的动作还有些虚弱，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肃杀。
“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静，“或者说，比起即将到来的……这不算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凌霜脸上，那双仿佛看透了结局的眼睛，让凌霜的心猛地一沉。
“大师姐，”星眸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陨神崖上，我们联手布下‘九幽弑神大阵’，以为是在替天行道，清算‘堕入魔道’的师仇，对吗？”
凌霜冰眸紧缩，点了点头。那是她们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星眸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弧度里，浸满了血泪。
“可笑。”
“我们以为斩断的是师徒孽缘，却不知，我们亲手斩断的，是师尊以自身为祭、为我们六人，也为这六界……争取来的最后一线生机。”
“什么？！”赤练失声惊呼。
苏瑶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骇然。
墨璇脚下阵纹明灭不定，显露出内心的剧烈震荡。
妙音的琴音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
星眸没有理会她们的震惊，继续用那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语调说道：“那所谓的‘噬天魔神诀’，根本不是什么灭世魔功。那是师尊以《逆命转劫术》为基础，融合了……某种来自‘天外’的、对抗‘祂’的唯一希望之力，所创出的……最后的‘盾’。”
“祂？”凌霜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声音紧绷。
星眸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静室的屋顶，看向了那无尽苍穹的至高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刻骨铭心的……恨意与……一丝连她都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惧。
“我们一直以为，修行乃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
“但我们错了。”
“天道，并非无情至公的规则……”
“它……有‘意识’。”
“或者说，有一个凌驾于我们认知之上的‘存在’，执掌着天道的权柄，我们姑且称之为——‘天意’。”
静室内，落针可闻。星眸的话，颠覆了她们毕生的认知。
“而师尊……”星眸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师尊的存在，他所走的‘暗行守护’之道，他试图为我们逆天改命的举动，尤其是他后来接触到的、那‘天外’的力量……都触碰了‘天意’的禁忌，成为了‘祂’必须清除的‘变数’。”
“所以……”墨璇的声音发颤，“所谓的堕入魔道，所谓的灭世危机……是‘天意’……编织给我们的假象？引导我们……亲手除掉师尊这个‘变数’？”
“是。”星眸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滑落，“我们，成了‘天意’手中，最锋利、也最可悲的……弑师之剑。”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她们以为的正义，是谎言！
她们承受的悔恨，是陷阱！
师尊背负的罪孽与牺牲，是“天意”的谋杀！
巨大的荒谬感与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五人。
“啊——！”赤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周身妖力失控般炸开，又被她死死压回体内，双目赤红如血。
苏瑶踉跄后退，靠在墙壁上，脸色惨白如纸。
妙音伏在琴上，肩头剧烈耸动。
墨璇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而不自知。
凌霜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铁，唯有那双冰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幽的烈焰。她缓缓抬起手，不是看向云初，而是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那曾紧握弑师之剑的手。
原来，她挥剑指向的，从来不是堕落的师尊。
而是那高悬于众生之上，冷漠编织命运，将她们师徒七人玩弄于股掌的……“天意”！
星眸擦去眼泪，重新睁开眼，那眼底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上一世，我们直到师尊魂飞魄散，六界陷入‘天意’编织的、死寂的‘完美秩序’之中，才在无尽的绝望里，窥破了这残酷的真相。可惜，为时已晚。”
她看向凌霜，看向每一位师姐，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一世，我逆溯天命归来，不是为了重复那无望的忏悔与守护。”
“这一世——”
她的目光，最终与凌霜那燃烧着冰焰的眸子对上，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我要我们把弑师的剑……”
“指向天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静室之外，原本清朗的夜空，毫无征兆地——
响起了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
雷鸣！
那雷声并非寻常雷霆，其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意志，如同某种亘古存在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淡漠地……扫过此地！
星眸脸色骤变，猛地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凝重与……果然如此的冷笑。
“祂……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