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轮回镜,在吐露了足以颠覆六位当世强者所有认知的真相后,并未如她们潜意识里恐惧的那般彻底沉寂。它只是光芒内敛,古朴的镜面却仿佛比深渊更幽邃,吸引着她们所有残存的心神。
凌霜那带着一丝颤抖的疑问,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所有人心头漾开了希望的涟漪。是啊,师尊那样的人,布局万古,算尽苍生,连她们汇聚天下杀局的“弑师”之举都能纳入棋局,成为推动命运齿轮的一环,又怎会……真的就此彻底湮灭?
“轮回镜……它还在动!” 星眸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却异常尖锐。她对能量、对命运的感知最为敏锐,此刻死死盯着镜面,那双能窥探天机的眸子里,映出了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至极的能量波纹。
无需她提醒,其余五人也感受到了。
那并非视觉上的明显波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的牵引。仿佛那面镜子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什么,或者说……正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建立着最后的联系。
“师尊……是不是还有残魂未泯?” 苏瑶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华美的裙裾沾染了尘土与泪痕,她也顾不得了。丹圣的理智让她迅速分析,“轮回镜是他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宝,若非他尚存一丝灵识,此镜在主人‘身死’后,断无可能自主激活到如此程度,更不可能如此‘精准’地只向我们展示那些真相!”
墨璇立刻接口,她的思维也重新进入了高速推演的状态:“没错。法宝有灵,但灵性不足以完成如此复杂的因果呈现。这更像是一个预设的‘程序’,一个必须在特定条件——即我们六人齐聚,以特定情绪(极致的恨与后续的悔)催动——下才会触发的最终讯息。而维持这个‘程序’,以及此刻这种异常的共鸣,必然需要能量源头……”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具毫无声息的“尸体”,“或许,那并非真正的终结,而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假死’状态?”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赤练一步踏前,炽烈的妖力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那我们还等什么?把这镜子砸了?还是用神念探进去?” 她怕了,真的怕了。怕自己任何一个鲁莽的举动,都会掐灭师尊可能存在的最后一缕生机。
“不可妄动!” 凌霜厉声喝止,尽管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轮回镜涉及时空与因果,玄奥异常,强行破坏或探查,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几位师妹,“我们需合力,以最温和的神念,如同……如同刚才那般,再次尝试与它沟通。但这次,我们的目的不是窥视过去,而是……呼唤!”
呼唤那个可能残存的存在。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此刻,什么女帝尊严,什么宗门大佬的矜持,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们只是六个惶恐不安、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女子。
六道强弱不一,属性各异,却同样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神念,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六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抚向那面轮回镜。
这一次,没有汹涌的记忆洪流。
神念触及镜面的瞬间,她们“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平静的叹息,直接在她们的心湖深处响起。
“痴儿……”
仅仅两个字,却让六人身形剧震,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是师尊!是孤辰尊者的声音!虽然微弱至此,但那独特的音色,那带着无奈与怜惜的语调,她们绝不会认错!
“师尊!您在哪儿?!” 妙音几乎是泣不成声地用神念呼喊。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凝聚最后的力量,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不再是声音,而是直接的精神感应:
“宿命……闭环……之时已至……”
“尔等……斩断旧契……已得新生……”
“莫要……再寻……”
“镜……将带吾……归于……来时之路……”
这断断续续的讯息,如同惊雷在六人脑海中炸响!
宿命闭环?是指她们联手“弑师”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他计划中必须完成的、斩断她们与某种厄运联系的最后一步?她们以为的复仇,竟是他精心设计的解脱仪式?
斩断旧契,已得新生?所以他们现在真的摆脱了那所谓的“灭世大劫”的牵连?而他所有的付出,包括引导她们恨他、杀他,都是为了这所谓的“新生”?
最让她们心胆俱裂的是最后两句!
莫要再寻?!
镜将带他,归于来时之路?!
他要走了!在付出了所有之后,在她们终于明白一切的此刻,他要彻底离开?!甚至连一丝残魂都不愿留下?!
“不!!!” 赤练第一个嘶吼出来,狂暴的妖力冲天而起,试图封锁周围所有的空间,“我不准!我不准你走!”
凌霜剑意勃发,死死锁定轮回镜,试图以自身剑域隔绝那诡异的时空波动。
苏瑶双手翻飞,无数散发着清香与稳固神魂效用的丹药被她不要钱似的取出,化作精纯的药力洪流,试图注入镜中,滋养那微弱的存在。
墨璇脚下阵纹闪烁,瞬间布下七八道封锁、禁锢、稳固空间的强大阵法,将方圆百里笼罩得固若金汤。
妙音盘膝坐下,古琴横于膝上,清心凝魂的曲调流淌而出,试图安抚那即将逝去的灵魂,挽留他的意识。
星眸更是拼尽全力,燃烧着自身寿元与道基,双眸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海,试图窥破那“来时之路”的轨迹,找到拦截的可能!
她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手段不可谓不强。六位当世顶尖大佬的合力,足以撼动天地,逆转乾坤!
然而,没有用。
所有的力量,在触及轮回镜的瞬间,都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看似古朴的镜面无声无息地吞噬、化解。那面镜子,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绝对的概念,超脱了力量干涉的范畴。
它开始散发出一种朦胧的微光,不再是先前展示真相时的清冷光辉,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某种古老岁月气息的柔光。
孤辰那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在这柔光的照耀下,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中倒影,缓缓荡漾起来。
“师尊!不要!”
“留下来!求您了!”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错了!”
“无论什么代价,我们愿意弥补!”
六位女子彻底慌了,所有的坚强和威严在即将失去最重要之人的恐惧面前,不堪一击。她们哭喊着,哀求着,如同失去了依靠的孩童。
那微弱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解脱的释然?
“此局……已终……”
“尔等……安好……便是……”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轮回镜的光芒骤然盛放,将孤辰那逐渐虚幻的身影完全吞没。
下一刻,光芒连同镜子和孤辰的身影,一起坍缩成一个极小的光点,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
然后,在六人绝望的目光注视下,那个光点轻轻一闪,便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空间裂缝,没有能量爆发,没有任何痕迹。
就这么凭空地,彻底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墨璇布下的所有阵法完好无损。
凌霜的剑域没有感受到任何穿透。
苏瑶的药力失去了目标,茫然地消散在空气中。
妙音的琴音失去了对象,余韵孤零零地回荡。
星眸眼中的星海骤然崩碎,她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反噬之力让她瞬间萎靡,但她浑然不顾,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
赤练的妖力失去了封锁的目标,狂暴的力量无处宣泄,反震自身,让她踉跄后退,一口鲜血喷出。
废墟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如同哀歌。
他消失了。
不是在她们眼前被击杀,不是在战斗中陨落。
而是在她们刚刚得知所有真相,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候,以一种超越她们理解的方式,被那面神秘的轮回镜带走,归于所谓的“来时之路”。
宿命闭环的那天,师尊消失了。
留给她们的,是无边无际的悔恨,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一个沉重得让她们无法呼吸的谜团——
来时之路,究竟是哪里?那面带走他的轮回镜,又会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