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翠绿花瓣的出现,毫无征兆,灵动而突兀,仿佛春日里第一滴挣脱冰雪的露珠,坠入了这充满绝望与混乱的泥潭。
它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其间更萦绕着一种空灵缥缈、仿佛不属于此界任何已知体系的道韵。这气息与那灰色符文散发的冰冷、死寂、充满规则同化意味的波动,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如同光与暗的对立。
六人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连自身的反噬和危机都暂时忘却。
那花瓣悬停在灰色符文之前,轻轻旋转着,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翠绿光晕。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触及到那不断闪烁、试图向外传递信息的灰色符文。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那翠绿光晕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静默”与“安抚”之力,灰色符文上散发出的冰冷波动,如同被投入温水的坚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平息下来。那强烈的“锚定”与“回归”意念也随之减弱,直至微不可察。
几个呼吸之间,那原本威胁巨大的灰色符文,竟然变得如同一个无害的、黯淡的装饰图案,静静悬浮在那里,不再对外散发任何信息。
危机……解除了?
就这么轻易?
六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们倾尽全力都无法完全阻隔的规则标记,竟然被一片莫名其妙出现的花瓣,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这花瓣是何来历?是谁在暗中相助?
然而,还未等她们细想,那翠绿花瓣在“净化”了灰色符文之后,并未消失,而是轻飘飘地飞向了凌霜面前那枚光芒黯淡、哀鸣不止的剑形玉佩。
在六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花瓣如同归家的游子,毫无阻碍地融入了玉佩之中。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越、仿佛带着某种满足叹息的嗡鸣声,自玉佩中传出。原本黯淡的玉佩,骤然焕发出温润而充满生机的翠绿光华,那光华流转,如同活物,迅速滋养着玉佩本身,其上那些细密的、如同星辰般的符文也再次亮起,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稳定!
更让六人震撼的是,随着花瓣的融入,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意念信息,如同决堤的江河,主动从玉佩中涌出,并非只针对凌霜,而是同时呈现在六人的识海之中!
这一次的信息,不再是零碎的情感画面,而是一段……被精心封存、直至此刻才被触发解锁的——遗言?或者说,是另一重布局的揭示!
她们“看”到了孤辰师尊的身影,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预留的神念影像。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长袍,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昔,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算尽未来的疲惫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
他开口了,声音直接响在她们的灵魂深处,平静而悠远:
“当你们听到这段话时,想必已触发‘规则标记’,并遇到了‘净世莲瓣’。”
“标记,是我刻意留下。非为害你们,而是‘钥匙’的另一部分,亦是引动‘莲瓣’前来,并最终激活此刻这段信息的……必要引信。”
“《逆命转劫术》并非终点。身合此界规则,亦非我所愿之归宿。那只是……为了争取时间,为了瞒过某些‘视线’,所行的权宜之计,亦是通往‘彼岸’——我之本源故土‘青冥界’的必要跳板。”
“你们身上的标记,蕴含着此界最高规则的烙印。唯有携带此烙印,方能被‘青冥界’的接引法则识别,否则,尔等将被视作‘域外天魔’,遭界域本源排斥与镇杀。”
“然,此标记亦会持续吸引此界规则的同化,故需‘净世莲瓣’之力,暂时中和其活性,使其在抵达‘青冥’前,处于‘休眠’。”
“莲瓣乃我故友——‘青冥界’生命祖树之物,我于多年前布局,预留此物于此界隐密之处,唯有感应到特定规则标记爆发,方会现身。”
影像中的孤辰,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落在了她们六人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欣慰,有关切,有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前往‘青冥界’之路,已被我以残存意志,借规则之力,短暂打通一条‘单向裂隙’,坐标已借莲瓣之力,重新稳固于玉佩之中。此裂隙维持不了太久,且……‘青冥界’并非乐土,其内局势复杂,危机四伏,于我而言,亦是龙潭虎穴。”
“若你们至此,仍愿前来……”
他顿了顿,影像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便来吧。”
“为师,在‘青冥’,等你们。”
话音落下,神念影像缓缓消散。
山谷之中,一片死寂。
六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无比的震惊、恍然,以及一种……被算计得明明白白、却连一丝怒火都生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规则标记是他故意留的!
净世莲瓣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后手!
连她们会联合推演、会激活标记、会遇到危机、莲瓣会出现、最终会得到完整坐标和真相……这一切,竟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从最初的“弑师”,到后来的真相大白,再到如今的追寻“彼岸”……她们仿佛一直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上挣扎,而执棋者,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看似已经“陨落”、化为规则的师尊!
他到底布下了多少层局?留下了多少后手?他的心思,究竟深沉到了何种地步?
“千层套路……这才是真正的千层套路……” 赤练喃喃自语,脸上表情似哭似笑,“我们六个……从头到尾,都没逃出他的手掌心啊……”
苏瑶苦笑着摇头:“他连我们可能会因为标记而遇险,以及如何化解,都算到了。甚至……他算准了我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他,所以提前为我们铺好了通往他故乡的路,连‘门票’(规则标记)和‘通行证’(净世莲瓣)都准备好了。”
墨璇看着那枚此刻光华内敛、却气息完全稳固下来的玉佩,眼神复杂:“他利用了此界规则,利用了我们对他的情感,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因素……只为达成一个目的——让我们能够‘安全’地抵达‘青冥界’。”
妙音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滑动:“他甚至在影像里说……‘青冥界’于他亦是龙潭虎穴。他是在警告我们,前路依旧危险,但他……在等我们。”
星眸望着虚空,仿佛能穿透无数世界,看到那个素白的身影:“他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却把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了我们。是安于此界,还是奔赴未知的危险,去寻他……”
选择?
到了这一步,她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知晓了他深藏的情意,明白了他所有的牺牲与布局,她们怎么可能止步?
凌霜紧紧握住那枚仿佛重若千钧的玉佩,感受着其中那稳定而清晰的坐标,以及那条被师尊以残存意志强行打通的、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单向裂隙”的信息。
她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五位师妹,看到了她们眼中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决绝。
“套路就套路吧。” 凌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能被他用命来套路,我们……认了。”
“没错!” 赤练猛地站起身,妖力澎湃,“管他千层万层,只要能找到他,把这笔账当面算清楚,把他欠我们的、我们欠他的,都讨回来!龙潭虎穴又如何?掀了便是!”
苏瑶、墨璇、妙音、星眸也相继起身,周身道韵流转,目光坚定。
追夫火葬场,升级了。
从原本的漫无目的寻找,变成了目标明确的——跨界远征!
“准备一下,” 凌霜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出发,那条裂隙……维持不了太久。”
然而,就在六人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准备商议具体行程,检查自身状态,以应对即将到来的跨界之旅时——
嗡!
那枚刚刚稳定下来的玉佩,突然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道极其细微、仿佛生怕被她们察觉的、带着某种羞赧与别扭情绪的意念,如同偷溜出来的小鱼,悄悄探出了头,传递出一段与之前那宏大布局、深沉算计格格不入的、细碎的画面:
画面中,是孤辰师尊独自一人,对着一面水镜,似乎在练习着什么。他板着脸,试图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最终懊恼地挥散了水镜,低声嘟囔了一句:
“她们……会喜欢什么样的……见面礼?”
这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六人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瞬间,所有的震惊、所有的沉重、所有的复杂情绪,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充满反差萌的一幕给冲淡了些许。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嘴角都难以抑制地微微勾起。
看来,她们这位算无遗策、套路千层的师尊,在某些方面,也并非全然从容嘛……
这让她们对那未知的“青冥界”,对即将到来的重逢,莫名地……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只是,那“青冥界”既是师尊的故土,为何对他而言亦是“龙潭虎穴”?他口中的“某些视线”,又是指什么?
新的谜团,随着前路的明朗,也随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