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称病不出,如同一块投入沸水的寒冰,让原本喧嚣鼎沸的朝堂舆论,温度骤然降下了几分。
加之皇帝态度暧昧,李甫一党因漕粮案自顾不暇,那些之前甚嚣尘上的、针对霍凛“通敌”和永宁“干政”的流言蜚语,失去了持续煽风点火的源头和推波助澜的动力,竟如同无根浮萍般,渐渐呈现出难以为继的态势。
茶楼酒肆间,谈论此事的热度明显下降。
之前言之凿凿的“内幕消息”变得语焉不详,那些曾慷慨激昂抨击霍凛的“有识之士”,也大多偃旗息鼓,或转而议论起漕粮案的新进展。
后宫命妇们的闲谈中,关于永宁的种种非议也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对其“遭遇”的隐晦同情,以及对李甫、王琛家眷的疏远。
毕竟,风向已变,谁也不愿在这敏感时刻,去轻易得罪一位虽暂时失势却余威犹存、且似乎正重新获得陛下些许关注的亲王,以及那位手段不俗的公主。
这股短暂的“谣言稍歇”,为镇北王府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宝贵喘息之机。
府门外监视的禁卫虽然仍在,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人碾碎的压力,确实减轻了许多。
然而,霍凛与永宁并未有丝毫松懈。
他们深知,这片刻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间隙。
李甫等人绝不可能就此罢手,那致命的“通敌”伪证依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
必须利用这难得的时间窗口,深入调查,挖掘出更深层的真相与幕后黑手的更多罪证,才能在下一次风暴来临时,拥有彻底扭转乾坤的力量。
王府之内,表面的药香弥漫之下,是更加紧张和高效的暗中运作。
赵振动用了手中最后、也最隐秘的几条“暗线”,全力追查那几封“通敌密信”的伪造源头。
根据之前“墨香斋”掌柜提供的、关于王琛护卫的线索,他们顺藤摸瓜,几乎翻遍了京城的地下世界。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专门承接“特殊”活计、行事极其隐蔽的暗桩那里,得到了一个关键名字——“妙笔张”。
此人是京城仿写行当里的顶尖高手,据说能模仿天下九成九的笔迹,以假乱真,但行踪飘忽,价格极高,且只接“熟客”介绍的“大生意”。
更重要的是,这暗桩隐约透露,“妙笔张”近期的“大生意”似乎与狄人有关联的“羊皮纸”有关,而且接触他的人,特征与王琛那名护卫高度吻合。
“找到这个‘妙笔张’。”
霍凛下达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可能是撕开伪证最关键的一环。”
针对李甫、王琛财路的调查也进一步深化。
除了已经引爆的漕粮案,永宁通过宫中旧关系,拿到了江南织造近五年更详细的账目副本。
她与霍凛连夜核对,发现其中巧立名目、虚报价格、以次充好的贪墨手段层出不穷,涉及的银钱数额远超之前预估。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巨款中的相当一部分,流向了一些看似与李甫、王琛毫无关联,实则由其白手套控制的钱庄和商号,用于供养党羽、贿赂官员,甚至可能包括用于此次构陷霍凛的巨大花销。
“将这些账目漏洞与资金流向,秘密抄录整理,形成清晰的脉络图。”
永宁对秋雯和兰芷吩咐道,“不仅要让陛下看到他们贪墨,更要让他看到,这些钱用在了何处,这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
与此同时,霍凛与永宁并未忘记那些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的盟友。
对于李文博御史等人,霍凛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送去了亲笔书写的感谢信,言辞恳切,并未要求他们再做更多,只是表达了铭记于心的情谊,这反而让这些清流官员觉得霍凛知进退、重情义,关系更为牢固。
对于军中老将和宗室方面的支持,永宁则继续以“探病”、“叙旧”等温和方式保持着联系,巩固着这条来之不易的隐形阵线。
北疆依然是局势的关键。
霍凛命令“灰隼”和“孤狼”不惜代价,密切关注狄人动向以及韩青被软禁后抚远军的状况。
消息不断传回,狄人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争吵激烈,边境小规模冲突虽未完全停止,但大规模入侵的迹象暂时不明。
抚远军内部怨气仍在积聚,但尚未发生哗变,张贲副将的掌控似乎还算平稳。
这些信息,让霍凛对北疆大局稍感安心,但也提醒他,必须尽快解决京城的困局,否则北疆这个火药桶,随时可能被引爆。
在这多方并进的深入调查中,时间一天天过去。
霍凛的“病”似乎也拖拖拉拉,时好时坏,既没有痊愈上朝的迹象,也没有恶化到需要皇帝特别关注的程度。
这种恰到好处的“病态”,完美地麻痹了对手,也为调查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终于,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深夜,赵振带回了突破性的消息。
“王爷,找到‘妙笔张’的藏身之处了。”
赵振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就在京郊一处废弃的砖窑里,我们的人盯了几天,确认只有他一人,而且他似乎很惊慌,像是在躲什么人。”
霍凛眼中精光暴涨,“立刻行动,要活的,务必确保他的安全,拿到他的口供。”
“是!”
另一方面,永宁那边对江南织造账目的梳理也取得了重大进展,一条清晰的、指向李甫核心圈子的资金链条浮出水面。
谣言虽稍歇,喘息机已得。
而在这宝贵的平静之下,指向真相与胜利的线索,正被一条条地艰难挖掘出来。
一张反击的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编织,只待那最后一根线索到位,便可收网擒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