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利诱]循循诱导
德兴楼,“听松阁”雅间。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气氛却与初次把酒言欢时截然不同。桌上依旧摆着精致的菜肴,但胡凌风食不知味,如同嚼蜡。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仅仅一天多的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
赵致远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在享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这种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胡凌风感到窒息。他终于承受不住,声音干涩地率先开口,带着一丝哀求:“赵……赵先生,那笔钱……能否再宽限些时日?我……我一定想办法凑……”
赵致远轻轻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胡兄,你我都是明白人。那笔数目,靠凑,是凑不齐的。就算砸锅卖铁勉强填上,胡兄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官场上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胡凌风最后一点幻想。胡凌风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
“那……那赵先生所说的‘活路’……究竟是……”他声音颤抖,几乎不敢问下去。
赵致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无比郑重:“胡兄,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当今时局,天下大势已然明朗。蒋家王朝民心尽失,败局已定。胡兄是聪明人,难道真要乘着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一起葬身鱼腹吗?”
胡凌风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赵致远,眼中充满了惊骇。虽然他早已猜到赵致远的身份不简单,但如此直白地听到“叛国”的言论,还是让他心惊肉跳。
“赵……赵先生,你……你究竟是……”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赵致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胡兄在那边,不过是个仰人鼻息、还要时刻提防倾轧的高参,即便有些油水,也不过是蝇头小利,还要担着天大的干系。但若弃暗投明,以胡兄之才学与掌握的资源,必将受到我方的极大重视与礼遇!”
他的话语开始描绘一幅诱人的蓝图:
“别的不说,保全胡兄的身家性命、安稳富足,是最基本的保障。待到西安解放,新政权建立,胡兄便是起义功臣!以胡兄的资历和对旧政权内部的了如指掌,在新的政府中,一个厅级的位置,那是起步!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难道不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朝不保夕强过百倍?”
高官,厚禄,前程,安稳……
这些词汇如同带着魔力,钻入胡凌风几乎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脑海。他下意识地对比着现状——徐远舟阴鸷的目光、同僚间的尔虞我诈、对未来的迷茫恐惧,与赵致远所描绘的那个“光明未来”……
巨大的反差,像潮水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赵致远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火候已到,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柔和却更具穿透力:“胡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担心身败名裂?担心家人受牵连?放心,我们做事,最重信誉,也最有能力保护自己人。只要你肯合作,过往一切,皆可一笔勾销。非但无过,而且有功!你是在为四万万同胞的解放事业做贡献,是在为自己和家人谋一个真正光明正大的前程!”
他稍稍停顿,给胡凌风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最终的、也是最具分量的筹码:
“而且,胡兄,此举并非背叛,而是顺应历史潮流,是弃暗投明,是阵前投诚!将来青史上,也会记下你胡凌风深明大义、阵前投诚的一笔!这,难道不比你现在这样,为一个腐朽的政权殉葬,留下千古骂名要强得多吗?”
青史留名!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胡凌风那颗饱读诗书、内心深处依旧残存着些许传统士大夫价值观的心上。恐惧与利益的诱惑,或许能让人屈服,但“青史留名”的诱惑,却能触动灵魂。
胡凌风脸上的挣扎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屈辱、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野心的神色。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沉默了许久许久。
雅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血丝,但那份绝望和混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或者说,是认命后的决绝。
他嘶哑着嗓子,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赵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赵致远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脸上露出了真诚,或者说是看似真诚的笑容。他知道,这条最大的鱼,终于被钓上岸了。
利诱,已成。
威逼利诱之下,锁链的另一端,已然握在了“掌柜”手中。
然而,胡凌风的归顺,仅仅意味着通道的打开。如何通过他拿到那份关乎西北战局的核心作战计划?这个过程是否会被徐远舟察觉?胡凌风这突如其来的“合作”,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别的算计?
那幅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军事部署图,真的能如此顺利地被送入“长安小组”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