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枯涧冒险归来已过半月。那滴珍贵的伴月花露早已耗尽,但那次超凡的感知体验,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洛九川的脑海之中。
他并未急于再次冒险获取花露,而是沉下心来,日夜不辍地巩固那份来之不易的感悟。他反复练习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仅凭自身精神与青铜时炉、时痕草的共鸣,去触碰那玄奥的时间法则。
进展缓慢,却稳中有进。
如今,他已能在全神贯注之下,稳定地将自身对时间的感知放缓大约“半息”之久(约正常感知下的1.5倍时长),并能隐约“看到”身周极小范围内(约三尺),空气中尘埃飘落、光线流转的速度,变得肉眼可见的迟缓。虽然依旧无法对外界产生实质影响,但这份掌控力,已远非昔日可比。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时感放缓”的状态下,思维速度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外界缓慢的变化在他眼中破绽百出,而自身意念的运转却如电光石火。
这一日,李丹师交给他一项新任务:前往城西“黑风峪”外围,采集一种名为“石髓草”的药材。此草喜阴,常生于背阴的岩缝之中,是炼制几种固本培元丹药的辅材。任务并不复杂,且黑风峪外围相对安全,常有采药人往来。
洛九川欣然领命。这对他来说,既是任务,也是一次难得的外出历练机会。他准备好药锄、背篓、干粮和水,并将青铜时炉与时痕草仔细藏于内袋,怀揣着一份谨慎与期待,早早出发。
黑风峪位于青蚨城西侧,比枯涧更远,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植被茂密,山石怪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与泥土气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兽的啼鸣,更显幽静。
洛九川依照药典记载,仔细搜寻着背阴的岩壁与石缝。他动作麻利,眼神锐利,很快便找到了几株符合要求的石髓草,小心采下放入背篓。
一切顺利,日头渐高,背篓也已半满。
正当他准备转向下一片区域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极细微的、不同于风声鸟鸣的异响——那是某种沉重生物踩断枯枝、摩擦草丛的声音,正从侧后方快速接近!
洛九川心中一凛,瞬间警惕起来,猛地转身,手握药锄,凝神望去。
只见灌木一阵晃动,猛地窜出三头形貌狰狞的妖兽!
为首的是一头壮硕如小牛犊的“利爪山猫”,皮毛斑驳,獠牙外露,一双琥珀色的竖瞳闪烁着嗜血的凶光。其后跟着两只体型稍小、但动作更显敏捷的“风影狐”,皮毛呈灰褐色,善于隐匿偷袭。
这三头妖兽显然将他视为了猎物,呈半包围之势缓缓逼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涎水从嘴角滴落。
洛九川脸色瞬间发白,心脏狂跳。利爪山猫是一阶中级妖兽,力大爪利,堪比炼气三四层的体修。风影狐虽只是一阶低级,但速度极快,擅长骚扰合击。这三头妖兽配合,绝非他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所能抗衡!
逃?
他瞬间否决。论速度,他绝快不过风影狐。将后背暴露给它们,死得更快!
战?
更是以卵击石!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但父亲临终的坚毅面容与无数次深夜苦修的场景在脑中闪过,强行压下了恐慌。
不能慌!必须冷静!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他福至心灵,猛地想到了自己那尚未纯熟的时间能力!
虽然无法直接伤敌,但若能……
电光石火间,那头利爪山猫似乎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低吼,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如同离弦之箭般直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侧的风影狐也化作两道灰影,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袭向他的双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是现在!”
洛九川瞳孔骤然收缩,将所有恐惧、杂念尽数摒弃,精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度集中,意念疯狂地沟通着胸口的青铜时炉与内袋的时痕草!
嗡——
一声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微弱嗡鸣自时炉响起!
下一刻,他眼中所见的世界,骤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扑击而来的利爪山猫,那迅猛无比的动作,仿佛骤然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之中!扑击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了数倍,每一寸肌肉的绷紧、利爪的探出、甚至口中喷出的腥臭气息,都变得清晰可见,如同慢动作分解!
两侧袭来的风影狐,那鬼魅般的速度也骤然迟滞,化为了两道缓慢移动的灰影!
不仅如此,周围风吹草动的速度、树叶摇曳的频率、甚至阳光照射的角度变化,都同步放缓!
整个世界,在他感知中,仿佛被无形拉长!
“时感放缓……成功了!而且效果比平时练习时更强!”洛九川心中狂喜,但深知这状态绝对无法持久!
他不敢有丝毫浪费这宝贵的机会!
在外界看来,或许只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
但在洛九川的“缓慢时感”中,他却有相对充足的时间进行观察和思考!
他清晰地看到利爪山猫扑击的轨迹、利爪挥落的角度、以及那血盆大口咬合的位置。也看到了两侧风影狐攻击的落点。
思维如电,瞬间计算出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向右侧——两只风影狐攻击相对较慢、利爪山猫扑击轨迹死角的方向——竭尽全力地扑倒翻滚!同时,手中药锄凭借翻滚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撩出!
“嗤啦!”
药锄锋利的边缘,在“缓慢时感”的辅助下,精准无比地划过了右侧那只风影狐相对脆弱的腹部!
噗!
滚烫的兽血喷溅而出!
“嗷呜——!”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响起!
唰——!
几乎在惨嚎响起的同一瞬间,洛九川感到那“缓慢时感”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世界恢复了正常流速!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重锤般砸在他的脑海,令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仅仅是这短短两三息(外界时间)的全力施展,几乎抽空了他的精神!
但他拼命咬牙保持清醒!
只见右侧那只风影狐已倒在血泊之中,腹部一道狰狞伤口,内脏隐约可见,显然活不成了。
而正前方,利爪山猫的扑击落空,利爪狠狠抓在洛九川方才站立的地面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沟壑!另一只风影狐的攻击也因他的突然翻滚而落空,惊疑不定地落在不远处。
战局瞬间逆转!
利爪山猫一击落空,又见同伴瞬间惨死,凶性更炽,但看向洛九川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惊疑和警惕,似乎不明白刚才那电光石火间发生了什么。
另一只风影狐则围着死去的同伴焦躁地嘶鸣,不敢再轻易上前。
洛九川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感,猛地从地上爬起,手持滴血的药锄,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利爪山猫,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同时从喉间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吼!
他深知,此刻绝不能露怯!
利爪山猫低伏下身体,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洛九川,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似乎在权衡利弊。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刚才展现出的诡异速度和狠辣一击,让它感到了不安。
僵持了数息。
最终,或许是觉得为了一顿猎物而继续冒险并不划算,利爪山猫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猛地转身,几个起落便窜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另一只风影狐见状,也哀鸣一声,叼起同伴的尸体,迅速消失在灌木丛中。
直到确认妖兽真的离去,洛九川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兽血浸透,止不住地颤抖。
后怕、庆幸、虚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交织在他心头。
他活下来了!
凭借那初步掌握、极不稳定的时间能力,在绝境中,搏出了一线生机!
他仔细回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间放缓的能力,在实战中竟如此逆天!虽无直接杀伤,却足以创造出生死之间的巨大空隙!
但代价也极其巨大。仅仅是两三息的全力施展,就几乎让他精神透支,头痛欲裂。这无疑是最后的保命底牌,绝不可轻易动用。
休息良久,他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草草处理了一下手上的擦伤,收拾好散落的药材和背篓,看了一眼那摊狼藉的兽血,不敢再多留,迅速沿着来路返回。
经此一役,他对外界的危险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对自身那独特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定位和渴望。
变强!必须更快地变强!
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活下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战斗现场。
正是张老丈。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地上的痕迹——利爪山猫的抓痕、风影狐的血迹、以及洛九川翻滚躲闪和挥锄的痕迹。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被精准开膛破肚的风影狐血迹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和欣慰。
“竟已能运用到如此地步……虽借了外物之势,但这份临机决断与心性,着实难得。”他低声自语,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看来,是时候给他一点真正的压力了。”
身影一晃,再次消失于林间,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