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庆浑身猛地一颤!
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怨毒都凝固在了脸上!
那双饱经沧桑、充满戾气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
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天龙寺外,菩提树下,那绝望中的一丝温暖,那邋遢乞丐与长发“观音”的短暂交会.......
那个被他视为神迹、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慰藉........
“你.......你.......”段延庆浑身哆嗦着,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岳再兴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冰冷的铁锤,将事实一点点钉入他的脑海:“段正淳风流半生,身边女子无数,可诞下的皆是女儿。唯独王妃刀白凤,为他诞下世子段誉........你,不觉得奇怪吗?”
“段誉的生辰,是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二十三日。这个日子.......你应该明白代表什么?”
“最关键的是,段正淳武学天赋平平,其女也都资质普通。可段誉修炼凌波微步、北冥神功、六脉神剑........这些当世绝学,信手拈来,进境一日千里。”
“这卓绝的天赋........你觉得,像谁?”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在段延庆的脑海中炸响!
生辰!天赋!王妃!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这残酷而清晰的真相面前,瞬间串联成一条让他无法反驳、也无法逃避的脉络!
段延庆彻底呆住了。
他眼中的怨毒、不甘、愤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酸楚、释然、愧疚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枯槁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冲刷着脸上的污秽和疤痕。
原来........原来上天并非薄待于他!
原来他段延庆并非断子绝孙!
原来他在这世上,竟还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
而他的儿子,即将成为大理国未来的皇帝!
这巨大的冲击,瞬间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戾气和仇恨。
家国?皇位?血仇?
在得知自己血脉得以延续,并且如此辉煌的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延庆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嘶哑、癫狂,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解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笑得眼泪鼻涕横流,笑得浑身抽搐,仿佛要将这半生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在这笑声中宣泄殆尽。
笑声渐歇,段延庆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岳再兴。
那眼神中,再无半分怨恨,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与郑重。
“谢...谢.......”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却清晰。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一股浑厚的内力猛地在他残破的丹田中爆发,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狠狠撞向了自己的心脉!
“噗!”
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
段延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带着一种了无遗憾的平静,缓缓垂下了头颅,气息断绝。
他知道这个秘密的份量。
唯有他死,这个秘密才能永远埋葬。
他的儿子段誉,才能平安顺遂地坐上大理国的皇位,享受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死亡,是他这个父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好的事。
岳再兴看着段延庆的尸体,静立片刻。
竹林风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段延庆安详的脸上。
他不再停留,青影一闪,已如清风般消失在原地。
……
镇南王府内,婚礼正进行到最热闹的环节,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无人知晓城外竹林边那场短暂而致命的交锋。
岳再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王府角落,仿佛从未离开。
他找到正在安排护卫的朱丹臣。
“朱先生,”岳再兴声音平静:“城西三里,竹林边缘。段延庆、南海鳄神、云中鹤,都已伏诛。烦请派人,悄悄将尸身掩埋了,莫要惊扰了喜气。”
朱丹臣闻言,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段延庆?
那个让大理皇室寝食难安的“恶贯满盈”?
还有岳老三、云中鹤?
三大恶人.......就这么.......被岳公子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朱丹臣!
他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深深一躬到地:“是!是!多谢岳公子!多谢岳公子为我大理除此大害!朱某立刻去办!”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点齐心腹人手,匆匆离去,脚步都带着轻快。
婚礼圆满结束,宾客尽欢。
萧峰与阿朱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终于结为连理。
岳再兴、王语嫣、李清露在大理又多盘桓了月余。
萧峰阿朱、段誉也暂时卸下俗务,陪着他们遍游大理山水。
苍山洱海间,留下了几人纵情欢笑的身影。
萧峰与阿朱终究更向往塞外的辽阔与自由,在大理停留一段时日后,便告别众人,策马北去。
岳再兴也带着王语嫣、李清露离开了大理,他们的下一站,是嵩山少林。
……
少林寺山门依旧庄严,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半年前那场惊变的肃穆。
玄难大师亲自在山门相迎,他看向岳再兴的目光深处,依旧残留着难以化解的复杂情绪。
方丈之死,少林清誉受损,皆因眼前之人而起。
但他面上却维持着高僧的涵养,合十为礼,语气平淡:“岳施主,那位在后山相候。”
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点明来意。
岳再兴微微颔首,带着王语嫣和李清露,径直走向少室后山。
后山幽静,古松苍翠。
扫地僧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僧袍,手持扫帚,静静地站在一片空地上,仿佛已等候了千年。
当岳再兴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扫地僧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