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喧嚣依旧。
通天教主在经历了最初的窘迫后,也渐渐融入了这种氛围。他发现,抛开圣人的身份,像一个凡人一样,听着周围的歌声与故事,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听着一个喝醉的老头,用跑调的旋律,吹嘘自己年轻时,曾独自一人跨越了三座虹桥,去邻近的岛屿,只为见一个心爱的姑娘。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踹开了。
一群身穿亮银色甲胄,气息凶悍的琉羽族卫兵冲了进来,甲胄的胸口,统一烙印着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太阳徽记。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将领。他的歌声,不再是旋律,而是一段段充满了压迫感与杀伐之意的嘶吼。
“奉‘光明之主’神谕,天空神殿需扩建圣坛!征召城中所有三星级以上的工匠,即刻前往!此乃无上荣光,不得有误!”
他那嘶哑的吼声,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酒馆里所有的欢乐气氛。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凭什么!”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正是刚才那个吹嘘自己爱情故事的醉酒老头。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通红的脸上满是愤怒。
“我儿子是城里最好的四星工匠!他马上就要成婚了!你们凭什么说征召就征召?天空神殿年年修,年年扩,领主的宫殿比我们整个城镇都大,还不够吗?!”
“老东西,你敢亵渎神主!”
那疤脸将领眼神一厉,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违逆神谕,便是异端!来人,把他给我绑到净化柱上,用圣火烧干他的罪孽!”
两名卫兵立刻上前,狞笑着就要将老头拖出去。
“放开我爹!”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冲出,挡在老头身前,正是老头口中的那个四星工匠。他双眼赤红,对着那疤脸将领嘶吼:“巴特将军!我跟你去!我愿意为光明之主奉献一切!求你放过我父亲!”
“哼,晚了。”那名为巴特的将领冷笑一声,嘶哑的歌声带着浓浓的恶意,“质疑神主者,罪无可赦!至于你,修建完圣坛后,也去净化柱上陪他吧。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你!”年轻工匠气得浑身发抖,睚眦欲裂,却又无计可施。
周围的人,脸上都带着愤怒与不忍,却没一个人敢出头。
光明之主,是这片空域的绝对主宰,他的意志,就是神谕。
眼看那老头就要被拖出去处死,酒馆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老头不甘的咒骂和年轻工匠绝望的哀求。
陈长生依旧在自顾自地喝酒,仿佛没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通天。
通天教主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眼中,那股看凡人时的平和与放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立截教,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这天地万灵,截取那一线生机吗?
不就是斩尽这世间一切仗势欺人、以强凌弱的不公吗?
在洪荒,他头顶有天道,有鸿钧,有兄长,有无数因果牵绊,出剑总有顾忌。
可在这里……
他就是规矩!
通天缓缓放下了酒杯,杯底与木桌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酒馆。
那正拖着老头的两名卫兵,动作猛地僵住了。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们的身体,从头到脚,毫无征兆地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微小的光点,然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他们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酒馆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疤脸将领巴特,惊骇地看着那两个手下消失的地方,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动分毫的青衣道人。
“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嘶吼道,声音却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通天没有理他。
他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巴特一眼。
就这一眼。
巴特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元神都在颤栗。
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强压下恐惧,怒吼一声,身上那太阳徽记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异端!接受圣光的净化吧!”
一道炽热的白色光柱,从他手中汇聚成形,带着一股净化、审判的意味,轰向通天!
然而,就在那光柱出现的瞬间,通天教主的眼神,猛地一凝!
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的波动,这股法则的气息……
他太熟悉了!
当初人皇之争,涿鹿战场之上,那个自称“圣光神教”的使者,晨光道人,用的就是这种力量!
虽然眼前这道光柱,比起晨光道人那毁天灭地的“圣光审判”,简直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但其本源,绝对同出一辙!
怎么可能?
通天教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股力量,他本以为是鲲鹏从某个混沌角落寻得的奇特传承。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远在洪荒的妖师,一个偏居混沌一隅的小世界将领,竟然能使用同一种力量体系!
这说明,这股所谓的“圣光”,并非个例,而是一个已经成体系,并且正在向诸天万界渗透的庞大势力!
鲲鹏,恐怕也只是这个势力在洪荒的一颗棋子,或者说,一个幸运的“受洗者”。
通天教主心中瞬间怒火升腾。
他最恨的,便是这种打着“光明”、“净化”的旗号,行灭绝人性的勾当!
“旁门左道,也敢称‘光’?”
通天冷哼一声,依旧安坐不动。
面对那呼啸而来的光柱,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夹。
嗡——!
那道在琉羽族人眼中足以摧毁一切的光柱,就这么被两根晶莹如玉的手指,轻描淡写地夹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光柱剧烈地挣扎,发出刺耳的嗡鸣,却如同被铁钳夹住的泥鳅,徒劳无功。
“这……这不可能!”
巴特将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引以为傲的圣光之力,竟然被如此轻易地挡下了?
“你这光,太脏了。”
通天教主淡淡开口,夹住光柱的手指,微微一搓。
嗤啦!
那道光柱,就像一根被搓捻的烂麻绳,瞬间崩解,化作漫天混乱的光屑,四散纷飞。
巴特如遭重创,闷哼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踉跄后退,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到底是谁?!”
通天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每一步落下,他身后的空间都仿佛在哀鸣、在扭曲。那不是圣人的威压,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剑意,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斩开、重塑的无上锋芒!
“我?”通天走到巴特面前,低头俯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话音落下,他并指如剑,对着巴特的眉心,虚虚一点。
“截!”
一个字,如大道纶音。
巴特浑身剧震,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茫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光明之主”的信仰联系,自己体内赖以为生的“圣光”之力,自己引以为傲的修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剑,斩得干干净净!
他,从一个地仙级别的强者,被硬生生打落凡尘,变成了一个比普通琉羽族人还要孱弱的废人。
“滚。”
通天吐出一个字。
巴特失魂落魄,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酒馆,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直到此时,酒馆里那些被吓傻的琉羽族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那个宛如神明般的青衣道人,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那对父子,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通天不停地叩首。
通天没有理会他们,他转过身,走回桌边,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份探究的冷意。
他看向一直悠闲喝酒的陈长生,沉声问道:
“前辈,想必您已经看出来了。这股力量,与当初人皇之争时,那晨光道人所用之力,本源一致。”
陈长生笑了笑,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站起身来。
“我以为你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发现。”
他拍了拍通天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
“看来那只扁毛鸟,也只是个得了些许‘恩赐’的幸运儿罢了。”
通天心头一震,果然,前辈早已洞悉一切!
“走吧,”陈长生伸了个懒腰,“去他们那个什么天空神殿看看。”
“正好,我也想瞧瞧,能把触手伸到混沌各处的‘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