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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窗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将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而扭曲的光团。霍沉舟的车平稳地行驶在湿滑的路面上,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苏念辞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她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变了形的光影。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部老式手机冰冷的触感,林兆远阴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脑中回响:

*“三个月后南山公路的计划不能变!苏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必须死!”*

*“苏念辞……处理干净!要做得像意外!”*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千疮百孔的心脏。父母尚在灯下安坐,浑然不觉毒蛇已经缠上脖颈,吐着猩红的信子。而她,刚刚被他们信任的长子、她血缘上的大哥,亲手逐出了那扇象征庇护的门。

“停车。”

苏念辞的声音干涩而突兀,打破了车内的死寂。

霍沉舟侧目瞥了她一眼,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但方向盘还是顺从地一转,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向路边,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房门前。巨大的“药”字招牌在雨幕中散发着惨白的光。

“等我一下。”她解开安全带,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瞬间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她没有撑伞,径直冲进雨幕,快步跑向药房的玻璃门。

霍沉舟的目光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追随着那个单薄而决绝的身影消失在药房明亮的灯光里。他没有问。他太清楚,此刻任何形式的询问或安慰,对她而言都是多余的噪音。她需要的不是安抚,是武器,是足以撕裂黑暗的利刃。

药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苏念辞无视店员略带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向柜台,从校服湿透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叠被体温捂得微潮的现金。她不需要处方,也不需要解释。她只是清晰而快速地报出几个药名——强效安眠药,无色无味的缓释剂型;微量就能引发剧烈胃肠反应的催吐剂;还有几种能混合产生短暂致幻效果的常见药物。

店员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以及那双被雨水淋湿、却燃烧着某种奇异火焰的眸子,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取药。片刻后,几个贴着不同标签的药盒被装在塑料袋里推到她面前。

苏念辞接过袋子,指尖冰凉。这些药,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如果“假车祸”计划失败,如果林兆远的毒手真的伸向父母……她需要一种能在最后关头,让林柔霜或者林兆远“意外”病倒、失去行动能力的手段。哪怕同归于尽!

她付了钱,将那个装着毒药的袋子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攥着一枚冰冷的炸弹。走出药房,重新踏入冰冷的雨幕。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襟,她却浑然不觉。回到车上,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重新坐下。

霍沉舟的目光在她紧握的袋子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药盒的形状清晰可见。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启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汇入雨夜的洪流。

车子最终停在苏家别墅区外围一条僻静的岔路上。隔着雨幕和修剪整齐的绿化带,能远远望见苏家主宅温暖的灯火轮廓。那是苏念辞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刻却像一座遥不可及的孤岛,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苏念辞拿出那个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亮起幽蓝的光。她指尖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沉重,拨通了家里的座机号码。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喂?”是母亲柳明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妈,是我。”苏念辞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细微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母亲刻意放柔、却难掩担忧的声音:“念念?这么大雨,你在哪儿?淋湿没有?快回家来!” 那熟悉的关切,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中苏念辞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妈,听我说。”苏念辞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南山公路,下个月十五号,无论大哥用什么理由,无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和爸,绝对绝对不能去!听到了吗?绝对不能去!”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恐惧。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时间长得让苏念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念念……”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你这孩子,又在胡说什么?南山公路怎么了?那是去你外婆家祭祖的必经之路,下个月十五号是你外婆的忌日,我们怎么可能不去?你是不是又听外面什么风言风语了?还是……” 母亲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还是因为跟柔霜闹别扭,跟你大哥顶嘴,就故意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气我们?”

“妈!不是气话!”苏念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嘶哑,“是真的!有人要害你们!就在南山公路!林兆远!还有林柔霜!他们计划好了!就在那天!你们去了一定会出事!” 前世父母车辆爆炸、被烈焰吞噬的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眼前疯狂闪回,几乎让她窒息。

“够了!苏念辞!”电话那头猛地换成了父亲苏振邦低沉而充满威严的怒斥,显然他就在旁边听着,“你闹够了没有?!离家出走!污蔑柔霜和她父亲!现在又编造这种耸人听闻的诅咒来恐吓你母亲?!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们这对父母?!”

父亲的怒吼如同冰冷的钢鞭,狠狠抽在苏念辞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爸!我没有诅咒!我说的是真的!你们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前世的绝望和今生被至亲误解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相信你?让我们相信一个为了外人,连自己家人都能污蔑陷害的女儿?!”苏振邦的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失望和决绝,“柔霜手上的烫伤还没好!你大哥被你气得整夜没睡!苏念辞,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既然你执迷不悟,非要跟那个霍沉舟搅在一起,那你就好自为之!苏家,容不下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儿!”

“爸——!”苏念辞的嘶喊被粗暴地打断。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冰冷而漫长。

电话被挂断了。

最后一线微弱的希望,熄灭了。

苏念辞僵硬地举着手机,听着那单调而残酷的忙音,如同听着自己心脏被彻底碾碎的声音。冰冷的雨水似乎顺着皮肤渗进了骨头缝里,冻得她全身都在发抖。车窗外的万家灯火,此刻都变成了模糊而嘲讽的光斑。

她慢慢放下手臂,手机从她脱力的指尖滑落,掉在脚下柔软的车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她将脸深深埋进冰冷而颤抖的双手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像濒死的小兽发出的哀鸣。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冰冷的掌心,混合着车窗外渗入的雨水,咸涩而绝望。

霍沉舟沉默地看着她蜷缩在阴影里、无声崩溃的背影。车厢内弥漫着沉重的悲伤和冰冷的绝望。他没有试图安慰,只是无声地抽了几张纸巾,放在她手边的扶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压抑的颤抖才渐渐平息。苏念辞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湿透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睛红肿得可怕,但那双眸子深处,所有脆弱和绝望都已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物质取代——那是被至亲彻底背弃后,淬炼出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手机,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拨号界面。她指尖冰冷而稳定,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苏家,而是她偷偷安装在林柔霜房间里的、那个伪装成充电器的监听设备的接收端口!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杂音,随即是清晰的、属于林柔霜房间的声音。

背景音里有舒缓的轻音乐。接着,是林柔霜那刻意放柔、带着一丝甜腻和讨好意味的声音响起:

> “大哥,你别生气了…念辞姐她…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被那个霍沉舟迷惑了…”

>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她好,为了苏家好…只是她太不懂事了…”

> “大哥,你肩膀好硬哦,我帮你揉揉吧?别气坏了身子…”

> “对了大哥,你上次不是说,公司那个很重要的新能源投标案,最终的技术方案和报价标底已经定稿了吗?放在你书房保险柜里真的安全吗?要不要…要不要我帮你再检查一下备份?我最近在学加密管理,正好可以练练手…”

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无意”的试探。

苏念辞听着,红肿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将手机微微移开耳边,按下了录音键。然后,她抬起头,透过被雨水冲刷的车窗,望向苏家二楼那个亮着暖黄灯光的窗口——那是林柔霜的房间。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林柔霜,你想玩?

好。

我让你玩个大的。

她收回目光,指尖在冰冷的按键手机上快速而无声地操作着,调出了另一段早已准备好的音频——正是林兆远在监听录音里,清晰说出“想办法拿到最终报价和标底!那是我们彻底掏空苏家的关键!”的那一段!

她将这段致命的录音,设置成定时发送。收件人,赫然是苏承砚的私人加密邮箱!发送时间,精准地定在了明天下午三点——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刻!

做完这一切,苏念辞将手机屏幕按灭。车厢内再次陷入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疲惫的阴影。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已耗尽,只剩下冰冷的躯壳和一颗被仇恨淬炼得坚硬如铁的心。

霍沉舟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没有问,只是重新启动了车子。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雨夜,如同幽灵,驶向城市另一端那栋冰冷的、如同囚笼的别墅。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像一道道冰冷的泪痕。

苏念辞闭着眼,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沉浮。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边缘,她贴身的口袋里,那个母亲留下的、小小的防身警报器,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刺耳的蜂鸣,只是一下短促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像心脏微弱的搏动。

苏念辞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瞬间漏跳了一拍!

母亲!是母亲!

这个警报器,她一直贴身藏着。母亲说过,另一个配套的接收器,就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刚才电话里,母亲听到了她的哀求,听到了父亲的绝情……母亲没有相信她的话,但这一下微弱的震动……是回应?是无声的担忧?还是……母亲在混乱和不安中,无意识地触碰到了那个接收器?

苏念辞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的位置,隔着湿冷的衣料,能感受到那个小小金属块的冰冷轮廓。那一下微弱的震动,像黑暗中突然闪现的一点火星,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烫穿了包裹她心脏的坚冰。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崩溃,而是混杂着无尽委屈、心酸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敢触碰的、名为“被牵挂”的暖流。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更深地埋进阴影里,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霍沉舟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那个蜷缩在黑暗里、无声落泪、肩膀微微颤抖的单薄身影。他抿紧了薄唇,脚下油门无声地加重,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撕开雨幕,更快地驶向那栋囚笼般的别墅。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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