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洁看着徐晓楠，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脸上写满了唏嘘。
“年轻的时候，我心里也是充满正义和理想的。
我之所以选择学法律，也是希望以后可以用自己的知识帮助人们，为人们主持正义。
但理想和现实之间却有着巨大的差距。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如愿以偿的通过了考试，获得了我梦寐以求的职位。
但真的去做这份工作，我才发现，这一切和我想的有着巨大的差距。
得到这个职位，意味着我的决定，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我每做一个决定，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别人可能只会将它当成一份工作，但那时候的我知道，这不只是一份工作。
只要待在这个位置上，我就必须要用我毕生所学，努力的支持正义，维护法律的尊严。
所以我经常为了一个案子，去反复的看卷宗，即使加班到很晚，我也毫不在乎，也不会觉得累。
因为我知道，我的一个决定就可能改变别人的命运。”
徐晓楠静静的听着黄洁的话，她相信，绝大多数年轻人，可能都会怀着热血和理想。
但这些东西，可能会随着时间以及现实的打磨慢慢的消失，逐渐变得圆滑。
她并不怀疑黄洁年轻时充满理想，也不怀疑她刚参加工作时的认真。
但她知道，黄洁一定是没能坚持下来。
黄洁继续说道，“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我遇到了一个案子，让我觉得非常无力。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所学的那些东西，只在考试的时候有用，在现实中根本用不到。
那个案子证据并不充足，口供都有很大的问题，如果真的按照严格的要求，它根本就到不了这个环节。
我拿着卷宗找了我的领导，他先是肯定了我的工作成绩，然后告诉我，年底评先进的时候会把我报上去。
然后他又告诉我，这件案子是上面特别关注的，必须要严格依法办理，要办的漂亮。
我明白知道了他的意思。
要不是上面交代的案子，就这种漏洞百出的玩意儿，根本就到不了我手里。
那天，我犹豫了很久，整晚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就要开庭了，但其实只是走个过场，我必须要那么做，也只能那么做，否则的话，我得罪的将是所有的，与那件事有关的人。
更何况，就连嫌疑人都愿意认罪认罚，判他有罪，事后绝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但我要坚持自己的原则，那就一定会出事儿。
所有人都会排挤我，那时候我可能真的就没有立足之地，前程也会被彻底断送”
黄洁没有说结果，但徐晓楠知道了她的选择，她当然会选择放弃理想。
想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黄洁又说道，“后来，随着经手的案件越来越多，类似的事情也就变得越多了。
但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都不需要领导提醒，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因为我已经被整个系统同化。
我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就影响整个系统内部的团结。
那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自己很本就主持不了正义。
我只是一台机器上的零件，无论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台机器的运行方向。
如果我变的不合适了，也可以随便换一个更合适的零件，让这台机器可以更加高效的运转。”
徐晓楠问道，“你说的这些，和你最近遇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有一些关系的，”黄洁勉强挤出一些笑容，“我只是为了让您明白，我当时的工作的情况，我并不能掌握一切。
很多时候，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也是身不由己的。”
徐晓楠看了一眼黄洁，知道她确实是个很精明的女人。
黄洁说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一切是因为这台机器的问题，不能全部归咎于她这个零件。
徐晓楠也大概猜出来了，黄洁所说的遇到鬼的事情，应该是和某个案件有关。
她没有在说话，等着黄洁说下去。
黄洁又说道，“我在那个职位上工作了几年，只要我和光同尘，一切就都很顺利。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案子，大概的情况是。
一个男生和女友在车上吵架了，但后来那个女生因为生气，直跳车，抢救无效死亡。
这个男生被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起诉，最后案件到了我这里。
其实我觉得他真的没什么过错，但是，已经到了我这里，而且他也已经被羁押了一段时间，也愿意认罪认罚。
这个时候，我要是判他无罪，那么那些办理这个案件的相关人员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是他们办错了案子吧。
我也没有办法，很多时候，我只能违心的去做一些事情。
我明知道这是不正确的，那我没有与这个机器抗争的勇气。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发出声音，也没有什么用。
不过他只是被判了缓刑，我想着，他不用坐牢，对他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徐晓楠看了看黄洁，这件事她也听说过，网上的舆论很大，都是一片骂声。
显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种事情太离谱了。
黄洁继续说道，“后来还出了一件事儿，不过那件案子和我无关。
大概的内容是，一个女生的男友说想要自杀，女生半夜开车过去找他，并且开导他，但还是没有安抚住那个男生的情绪。
当时女生正在开车，男生坐在车上，女生因为很生气，就对他说，你都喊着死喊了一晚上了，怎么还没见你死。
然后那个男生就跳车了。
后来那个女生并没有被起诉，只是承担了赔偿的责任。
事实上，她的行为才真的有可能涉嫌过失致人死亡。
因为她明知道男友有自杀的倾向，却还说那样的话。
对一个想要自杀的人说那样的话，她当然可以预料到，男友真的有可能因为这句话而自杀。
这件事儿之后，我就被骂的更惨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我在做的事情，真的和正义有关吗？
我忍受不了压力，我就辞职了，改行做了律师。”
徐晓楠叹了口气，“你说的事儿我也听过，只是一件事儿就已经很离谱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可以对比的案件。”
徐晓楠说完，又看向黄洁，“你说的变成鬼的那个人，难道就是那个案件中被判了缓刑的男生？”
黄洁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嗯，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