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要让祁同伟当众难堪，挫挫他的锐气。
“同伟同志。”
沙瑞金点了名，语气不容置疑。
“这个案子是你一直在跟，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吧。”
皮球，就这么精准地踢了过来。
祁同伟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更没有半点被人打了脸的恼怒。
平静得可怕。
“报告书记，各位常委。”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会议室里。
“关于赵瑞龙的案子，初审已经结束，相关材料我们已经按程序上报。”
一句话，先把自己摘干净。
我活儿干完了，手续齐全，流程合规。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转向了刘新建的问题。
“至于刘新建，今天下午，国资委纪检组的同志确实找到了我们专案组，办理了交接手续。”
他停顿了一下，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国资方面给出的理由是。”
“刘新建当年作为汉东油气集团的董事长，是由赵立春同志破格提拔的。”
“程序上，存在一些需要重新核查的地方。”
祁同伟说完，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多说一个字。
话很短，但信息量巨大。
他只说了国资给出的“理由”，是查当年的“提拔程序”问题。
至于那份足以让国资直接动手的国务批文，他一个字都没提。
他就像一个最优秀的牌手，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藏起了一张王牌。
沙瑞金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个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让祁同伟说出背后的惊涛骇浪，最好能渲染出中央层面的激烈博弈。
这样，才能把所有常委都绑在他的船上，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可祁同伟偏不。
他轻描淡写，把一件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说成了一次平平无奇的“程序核查”。
这一下，就把沙瑞金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给稀释了大半。
这小子，是在跟自己耍心眼！
沙瑞金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了一眼高育良。
高育良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仿佛那里面开出了一朵花。
沙瑞金心里又是一阵火大。
老高啊老高，你他娘的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学生！
太“贴心”了！
贴心得让老子后背发凉！
这个祁同伟，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掌控。
你给他压力，他给你打太极。
你给他挖坑，他直接把坑填了，还顺便在上面种了棵草。
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沙瑞金心里那股要把祁同伟调离公安厅的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公安厅这把刀，绝对不能再让他握着了！
一个没有了爪牙的政法委书记，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常委。
沙瑞金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却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早就在祁同伟的预料之中。
而会议室里的其他常委们，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们一个个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这里面的门道。
祁同伟的话，看似简单，实则滴水不漏。
他既说明了刘新建被带走的事实，又把性质限定在了“程序核查”这个可大可小的范围里。
最关键的是，他没说这事儿的后台是谁，也没说上头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这就给所有人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这潭水，已经深到他们这些省级干部都看不见底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
大家都在心里盘算着，这场神仙打架，自己该怎么站队，才能不被殃及池鱼。
沙瑞金看着众人凝重的脸色，心里那点不爽，又被满意取代了。
虽然祁同伟没完全按他的剧本走，但效果，也差不多达到了。
他成功地制造了恐慌和迷雾。
这就够了。
他就是要让这些人看不清方向，摸不着头脑。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下意识地靠向自己这个省委书记。
也为后续，应对可能来自发改委的调查，埋下了伏笔。
“好了，同伟同志请坐吧。”
沙瑞金抬了抬手，语气缓和下来。
“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了。”
“这件事，说明我们的斗争，进入了一个更复杂、更艰巨的阶段。”
“希望大家都能打起精神，守好自己的岗位，不要出乱子。”
他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又落回祁同伟身上。
“尤其是政法口，同伟同志，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祁同伟微微点头，重新坐下。
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主位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
有欣赏，有忌惮，有算计，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杀意。
沙瑞金想让他当那把戳破脓包的刀。
又怕这把刀太快，会伤到自己。
所以，他一边用着，一边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把这把刀的刀刃磨钝。
怎么给它套上一个结实的刀鞘。
不过，那又如何？
会议室里，气氛再次凝固。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不急不缓。
他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声音，咯噔了一下。
“同志们，刚才说的是一个问题。”
“现在，我通报第二个情况。”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刚接到通知，国家发改委，要派一个调查组下来。”
“名义上，是对我们汉东省过去几年的改革成果，进行一次全面的审查和评估。”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空气就变得更加稀薄。
发改委？
审查改革成果？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后背都开始冒凉气。
谁都知道，汉东省过去几年的改革，总设计师是谁。
赵立春！
沙瑞金这番话，没有提一个“赵”字，但每个字。
都指向了那个已经退休，却依旧在汉东留下巨大影响力的前任书记。
这是要……清算赵立春的政治遗产？
借着中央的刀，来砍汉东的山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祁同伟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沙瑞金要出招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
“对于发改委的审查，省委的态度是，欢迎，并且全力配合。”
沙瑞金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是！”
他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
“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态度！”
“汉东的改革成果，来之不易，是几千万汉东人民。”
“是我们省委省政府，带领大家，一砖一瓦干出来的！”
“这里面，有汗水，有泪水，甚至有血水！”
“任何想要否定我们改革成果，抹黑我们汉东发展的企图，我沙瑞金，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