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的天光刚透进窗缝，苏雨宁睁眼时第一件事不是看手机，而是伸手摸了摸枕边的婴儿监视器。屏幕亮着，宝宝蜷在小床里，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匀得像钟摆。
她轻轻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动作放得极低。顾砚辞昨晚没回主卧，估计还在客厅沙发上睡着。她绕过儿童房门口，顺手把门缝里的绘本往里推了半寸，才走进浴室。
水声压得很小，洗完脸擦干，她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一眼。黑眼圈淡了，这是最近少有的事。昨夜她确实没在三点醒来，连闹钟都没响。可奇怪的是，脑子里那些要讲的内容，像是早就排好了顺序，一条条清清楚楚地列着，根本不用临时去想。
她换上藏青色西装裙，把演讲稿和U盘塞进包里。纸面打印的ppt她昨晚就核对过三遍，但还是习惯性地又翻了一遍。最后在厨房台面上留了张便条：“去论坛，勿念。奶瓶在冰箱第二格。”字迹不重，一笔一划却很稳。
出门前她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眼儿童房的方向。屋里静得出奇，只有窗帘被风带起的一点窸窣。
打车到会场时还不到八点。签到处排着队，几个穿着亮眼的年轻姑娘正大声聊着谁拿到了哪个投资人的联系方式。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顺手递来一个胸牌：“请往那边登记。”
“谢谢。”她接过，没解释什么，只是把嘉宾证从包里拿出来别在衣领上，转身朝后台走。
后台准备区安静些。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笔记本，最后一次检查ppt。标题页写着：“慢下来，才能走得远——一个普通创业者的三年。”
旁边陆续进来几位主讲人，有人在背稿子，有人对着镜子练手势。她合上电脑，闭上眼，开始在心里过流程：先说大学时怎么靠家教攒出第一笔启动资金，再说产品上线前那三个月几乎没睡整觉的日子，再提团队最艰难时她一个人扛下客服、运营、财务的事。
没有煽情，也不提苦。她只打算讲事实。
“苏总？”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您是九点半登台，还有四十分钟。”
她点头，睁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这节奏是她熟悉的——凌晨三点十七分醒来时，总会这样敲两下，确认自己清醒。可今天没等到那个时间，身体自己醒了。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第一次，她不是被压力推醒的。
九点二十八分，主持人报了她的名字。
走上台时灯光有点晃眼。她站定，等掌声停了，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没有一夜暴富的故事，只有三百多个凌晨四点的清醒时刻。”
底下不少人抬头，有人低头记笔记。
“那时候我在读研，白天上课，晚上做项目，凌晨起来改代码、写方案。奖学金和家教收入全投进了初期开发。没人相信一个小姑娘能做出稳定的产品，包括我自己。”
她点了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张旧图：一间出租屋的书桌，堆满泡面盒和笔记本，中间一台老旧笔记本亮着调试界面。
“这不是摆拍，是真实记录。我不美化那段日子，但它教会我一件事：资源少的时候，唯一能靠的，是节奏。”
接下来二十分钟，她讲了三次关键决策。第一次是拒绝一家知名机构的对赌协议，对方要求一年内用户破千万，她算了算成本和留存风险，退了。“钱重要，但方向错了，跑得越快摔得越狠。”
第二次是产品上线后数据暴涨，团队想立刻推付费功能，她压住了。“我们测了五百个用户，发现核心痛点还没解决。于是退回版本，重做交互。那个月收入为零。”
第三次是怀孕六个月时主导一次大更新。她说那天做完产检回来，直接进了会议室，开了三小时会，晚上回家吐了一夜。“我不是鼓励大家这么拼，我只是想说，女性创业者不需要非得‘牺牲’或‘完美’，我们只需要做选择，并承担它。”
最后一张ppt出来时，全场安静了一瞬。
上面是一张截图：某个用户留言写着，“用了你们的App一年，我学会了每天记录孩子的一句话。上周他突然抱住我说‘妈妈辛苦了’，这是我听过最值钱的话。”
她看着台下，声音平稳：“创业不是突围，是深耕。就像育儿，没有速成班，只有日复一日的用心。”
话音落，没人马上鼓掌。两秒后，前排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率先站起来，接着是左边、右边，一片接一片的人起身。
她站在台上，没动，也没笑。只是微微低头，算是致意。
走下台时主办方负责人追上来：“待会儿有闭门交流，几位投资人也在，您……”
“抱歉。”她摇头，“今晚我家有更重要的会议——bedtime story time。”
对方愣了下，随即笑了：“行，那下次再约。”
她没坐主办方安排的车，自己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前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脚底发酸，但脑子很清。
路上收到顾砚辞的信息：“宝宝今天画了三幅‘妈妈上班’的画，贴冰箱上了。”
她低头回：“马上到，带他去挑生日蛋糕？”
车子拐进小区时天已擦黑。楼道灯亮着，她一步步往上走，钥匙还没掏出来，门就开了。
顾砚辞站在里面，手里端着杯热茶。宝宝穿着小熊睡衣，扑过来抱住她腿：“妈妈！你看我画画啦！”
她弯腰把他抱起来，脸颊贴了贴他的额头。屋里暖，饭菜香混着绘本翻过的纸味。
“讲个故事再走吗？”宝宝搂着她脖子。
“不走。”她轻声说，“妈妈回来了。”
顾砚辞把茶递给她，她接过，目光扫过冰箱。三幅蜡笔画歪歪扭扭贴在那儿。画里的她穿着职业装，手里举着一面旗，上面写着“啪啪啪”——大概是掌声的意思。
她没说话，只是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跟着孩子走进婴儿房。
绘本摊开在地毯上，是《小兔子去上班》。她坐下来，翻开第一页，宝宝靠在她肩上。
“从前啊，小兔子妈妈每天早上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