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凛风哨站的清晨总是从湿冷的雾气开始。昨夜的雨水将营地化为一片泥沼,即便最勤快的士兵也无法让靴子保持干净。凯尔按着腰间的剑柄,行走在简陋的营栅后方,目光扫过正在泥泞中加固工事的士兵们。魔纹皮甲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寒意透过内衬的软革,无声地侵蚀着体温。
东面和南面的丘陵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那里时常有霜裔游骑的影子闪过,像秃鹫般窥视着这座孤悬于帝国防线之外的哨站。压力无处不在,比这北境的寒气更刺骨。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却并不刺耳的鸣叫划破了营地的沉闷。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利箭般穿透稀薄的晨雾,精准地落在凯尔伸出的、戴着皮护腕的手臂上。来者正是晨曦领驯化的北境雪枭之一,名为“银羽”。它洁白的羽毛被雾气打湿,显得有些凌乱,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锐利如常,脚上绑着一个密封的、用油处理过的细小皮筒。
凯尔心中一紧,又带着一丝期待。这是来自沉眠河畔的消息,是他在这个泥泞前沿与根系之地最重要的连接。他轻轻抚摩了一下银羽的头颅,熟练地解下皮筒,雪枭则顺势跳到了一旁专门为它架设的木杆上,开始梳理羽毛。
回到他那间同样潮湿却稳固的指挥军帐内,凯尔借着气窗透进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皮筒内卷得极紧的薄韧兽皮纸。上面是艾莉丝那熟悉的、娟秀而充满理性力量的笔迹。
信的开头洋溢着一位研究者看到理论得以验证的纯粹喜悦。
“凯尔,前线的胜利令人振奋!更为重要的是,冰蓝晶的研究有了重大进展!其内部稳定而有序的冰霜能量结构,是承载特定魔纹的近乎完美基底。基于此,我已成功构架出‘初级霜抗魔纹’的稳定模型。初步测试显示,它能有效偏折、吸收低阶冰霜法术的冲击,并对极端低温环境提供显着防护。首批试制的二十面附魔盾牌已交付雷恩,将由下一批补给队送来。愿它能保护我们的战士,免受寒冰之苦。”
凯尔的嘴角不自觉地松弛了一下,仿佛能看到艾莉丝在实验室里,面对成功数据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这消息如同阴霾中的一缕阳光,意味着未来面对霜裔时,他的士兵将拥有更强的生存能力。
然而,接下来的字句,笔触骤然变得凝重,充满了研究者直面问题的坦诚。
艾莉丝再次提到了魔纹的耐久问题,目前的多次改进实验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看到这里,凯尔的眉头重新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魔纹装备是他们区别于帝国军队、赖以生存和建立优势的基石,这个隐患无疑是致命的。
艾莉丝的信并未止步于提出问题,她清晰地指明了方向。
“要突破这层天花板,我们必须寻获两种关键之物,这关乎我们未来的存续与力量上限。”
“其一,是更强大的能量核心。北溪铁锭能承载的能量已至极限,我们需要一种能够稳定输出更高能量层级,且性质温和不易失控的源点,作为复杂魔纹的‘心脏’。”
“其二,是更卓越的基底金属。我们需要一种具备超凡导魔性、物理强度与能量耐受性的金属,来取代北溪铁,承载更强大、更复杂的魔纹构型。”
“请在前线留意一切相关的线索——古籍记载、矿物样本、甚至是古老的传说。我们的未来,或许就隐藏在这些未被发现的奥秘之中。”
放下艾莉丝的信,凯尔深吸了一口帐内潮湿寒冷的空气,拿起下面那张字迹沉稳有力的兽皮纸。这是雷恩的汇报。
信中的内容让他稍感安心。领地春耕顺利,新人口安置妥当,磐石镇的矿洞在岩山族帮助下稳定产出。关于西岸,“狮牙”安德烈的试探仍在继续,但雷恩严格遵循了“不退让,不主动升级”的原则,局面仍在控制之中。
信的末尾,雷恩写道:“前线凶险,望大人务必保重。领地一切有我,无需挂虑。我等必守好家园,待您凯旋。” 语言简洁,却透露出毫无保留的忠诚与担当。这份坚定,是凯尔能在前方放手搏杀的底气。
沉思片刻,凯尔铺开新的兽皮纸,提笔蘸墨。
给艾莉丝的回信,他首先高度肯定了霜抗魔纹的成功,叮嘱她优先保证其生产。对于瓶颈问题,他写道:“无需过分焦虑,你的研究方向无比正确。领地会全力支持你所需的任何资源。新型金属与能量核心之事,我已牢记,卡门正对北部山区进行探索,或有所获。前线的任何线索,我也会即刻送回。”
给雷恩的回信则着重赞扬了他的治理成果,再次强调了应对西岸摩擦的策略,并要求他加速新兵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回信卷好,塞入皮筒,重新绑在已经休息完毕的银羽脚上。雪枭用喙整理了一下羽毛,振翅而起,瞬间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向着西南方的家园飞去。
做完这一切,凯尔走出军帐。他从怀中取出那块随身携带的冰蓝晶样本,在指尖转动。晶体散发着稳定而内敛的寒意。
技术的曙光与瓶颈同时摆在面前。帝国的战争或许即将结束,但为了生存与未来,另一场关乎技术与力量的远征,才刚刚开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北方那云雾缭绕的连绵群山——卡门上次回来后没过几天休整已再次进入北方进行探索,而艾莉丝所渴求的答案,或许就隐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