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苏州城,薄雾笼罩着粉墙黛瓦,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倒映着紫竹林垂落的水珠,氤氲出几分江南独有的温润。苏府庭院里的菊花开至荼靡,粉白的花瓣沾着湿气,簌簌落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平添了几分离愁别绪。
苏文渊立在廊下,目光望着院外阳光照射下透着粉的雾,负手肃立。此次苏州之行,虽有波折,却也算是成效斐然。与谢浩楠以及地方官一道,修好胥河还有太湖边的堤坝;捣毁了盘踞多年的人贩团伙;更牵头成立了专门的打拐衙门,为地方百姓除去了一大祸害。当年因与人政见略有不同,被贬江南,如今诸事已定,回去是否意味着激进派的妥协?不管怎么说,他也该启程返回汴京复命了。
“父亲。”
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呼唤,苏文渊回身,见儿子苏墨正缓步走来。少年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身姿挺拔,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稳。只是此刻,他的神色却带着几分异样的郑重,仿佛有什么重要的心事。
“何事?”苏文渊温和询问,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片刻,察觉到他眼底的犹豫与坚定,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苏墨走到父亲面前站定,深深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恳切:“父亲,此次您回京复命,孩儿恳请留下,继续协助谢大人处理打拐办的后续事务。”
苏文渊闻言,并未立刻作答,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打拐办刚成立不久,各项章程尚未完善,获救的孩童虽已安置,但不少人身世不明,寻亲之路依旧艰难。谢大人虽有才干,却分身乏术,孩儿这些时日与他一同办案,对其中关节已然熟悉,若能留下,定能为他分忧,也能让打拐办真正发挥效用,不辜负父亲您的初衷。”苏墨言辞恳切,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他顿了顿,似是鼓足了勇气,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却依旧坚定:“除此之外,孩儿心中还有一事,今日斗胆向父亲禀明。”
苏文渊看着儿子略显局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说无妨。”
“谢府的谢玥姑娘,”苏墨抬眼望着父亲,目光澄澈而真挚,“自相识以来,她的正直善良、聪慧果敢,便深深烙印在孩儿心中。这些时日一同查案,目睹她为救孩童奔走劳碌,不顾自身安危,孩儿更是敬佩不已,早已心生爱慕,非她不娶。今日恳请父亲应允,待此事稍定,孩儿便前往谢府提亲,求娶谢玥姑娘为妻。”
话音落下,苏墨再次深深躬身,姿态恭敬而坚定,等候着父亲的答复。庭院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檐角竹林的水珠滴落的声音,清脆悦耳。
苏文渊凝视着儿子,眼中满是欣慰与审视。他想起谢玥那姑娘,初次相见时,便觉她虽为女子,却有着寻常闺阁女子少见的胆识与气度。查案途中,她沉着冷静,屡次提出关键线索,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那份风骨与担当,确实难得。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苏墨自小聪慧,却性子内敛,从未对谁如此上心。今日他能主动开口,可见是真心实意,而非一时冲动。
良久,苏文渊缓缓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好,我应允你。”
苏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父亲!”
“打拐办确实需要人手打理,你留下协助浩楠,我也放心。”苏文渊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意味深长,“只是墨儿,你并未有功名在身,你协助打击人贩,拯救妇孺孩童,也算有功,待回到京城,我帮你谋一份差事,以后方好安身立命,也才配得上人家姑娘。你要记住,谢家姑娘是难得的好女子,日后若是有幸成婚,务必善待于她,不可有半分懈怠。夫妻之间,当以真心相待,相互扶持,方能长久。”
“孩儿谢过父亲,谨记父亲教诲!”苏墨郑重应答,眼中满是坚定,“此生定不负谢玥姑娘,定当护她周全,与她携手一生。”
“至于协助浩楠,”苏文渊继续说道,“你虽有才干,却仍需谦逊好学。浩楠为人正直,经验丰富,你当多向他请教,不可恃才傲物。打拐之事关乎民生疾苦,切不可有半分疏忽,务必尽心尽力,不负朝廷所托,不负百姓所望。”
“孩儿明白!”苏墨再次躬身行礼,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只觉得浑身轻快,连带着庭院中的菊花似乎也更加娇艳了。
苏文渊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他知道,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孩童,已然能够独当一面,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与情意。
“既已决定,便去吧。”苏文渊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却更多的是期许,“我明日启程回京,你在苏州凡事小心,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谢家姑娘。”
“是,父亲。”苏墨应声,再次深深一揖,而后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却不失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自己的心坎之上。
走出苏府,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洒在苏州城的街巷之上,驱散了雨后的微凉。苏墨抬眼望去,远处的谢府方向隐约可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期待。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而后迈步朝着谢府的方向走去。